她冷笑一声,低声自语:
“你们以为,烧尽证据就能抹去罪孽?”
“可听诊器听得见地底的心跳……而我,听得见谎言的裂缝。”(续)
铜铃余音早已散尽,可静室中的空气仍如凝固般沉重。
沈知微站在窗前,指尖缓缓从宫尺的龟甲纹路上收回,掌心已沁出一层薄汗。
她知道,自己刚刚触到了王朝最深的疮疤——那不是巫蛊、不是邪术,而是一场以国运为赌注,以千万生灵为祭品的系统性吞噬。
阿芸仍在昏睡,唇角残留着血沫,眉头却不再紧锁。
记忆的闸门已被撬开一道缝隙,但她所见之景,足以让任何神志健全之人疯癫。
沈知微命小德子将她移入内榻,用艾香熏蒸经络,防止残余蛊气反噬心神。
她亲自调了安神汤剂,一勺一勺喂下,动作轻柔得不像那个在刑场上手起刀落剖腹取婴的“活阎罗”。
可她的心,早已冷硬如铁。
“封锁口供。”她转身下令,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钉,“阿芸所说每一句,不得传入耳房、不得录于医案、不得提于药堂。违者,以通敌论处。”
小德子跪地领命,额头抵地不敢抬头。
他知道,这话不只是说给下人听的——整个奉医司早已耳目交错,天枢阁的影子,甚至伸进了太医院的煎药炉。
唯有那一句“唯谢玄例外”,像根细针,扎进了他的记忆深处。
夜未歇,雨渐止。
东方刚泛出灰白之际,一道“太后懿旨”已送达工部衙门:因东陵春汛湿重,恐损先帝安宁,特命勘测队即日起修缮陵道,疏通山渠,务求三日内抵达义庄外围。
旨意来得突兀,流程却无破绽。
掌医监沈氏奉诏协理医药事务,随行督阵。
无人敢疑。
与此同时,城西炭市一辆辆满载黑炭的骡车悄然集结,车帘厚重,气味刺鼻。
赶车人沉默寡言,腰间鼓囊藏刃。
这是谢玄的黑翎密探,伪装成民间贩夫,车载的并非燃料,而是足量石灰与硫磺——一旦确认地下结构,便立即封堵窑口,断其气脉。
沈知微亲自登临山坡,在距义庄九百步处选定监听点。
她将宫尺埋入土层深处,启动被动共振模式。
筛网层如蛛网铺展,悄然捕捉大地每一次细微震颤。
起初,声波杂乱,如同风过枯林。
但随着时间推移,那频率渐渐清晰——
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啜泣,又似虫群啃噬朽木,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感,仿佛某种巨大生命体正在苏醒。
她的手指猛地收紧。
傍晚时分,天色骤暗,云层低垂如压顶铁幕。
忽然,地面轻轻一震,宫尺血晶瞬间爆闪赤光!
画面浮现——
幽暗岩缝中,数十具尸体被浇上黑色釉料,层层叠叠砌入裂缝,如同砖石筑墙。
他们面目扭曲,四肢蜷缩,眼窝深陷,似死前经历极大痛苦。
而在墙体中央,七枚蛇形铜钉赫然镶嵌,每枚钉身皆缠绕一缕长发——青丝、白发、甚至孩童胎发,皆以红线系结,随地下热流微微摆动。
更令人窒息的是,那些尸体的胸腔位置,竟有微弱起伏,仿佛……尚未彻底死去!
沈知微瞳孔骤缩,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康脉疏》末篇残句:“地脉非死土,乃国之血脉;若以人骨为基,活魂为引,则可饲龙脉,篡天命。”
她终于明白。
这不是镇压地脉——这是在喂养它!
“他们把活人炼成‘人俑’,用蛊虫控魂,再以骨釉封存生机,让这些半死之人持续供养地脉……”她喃喃自语,声音冷得像冰,“所谓的‘镇龙安国’,根本是借国运之名,行食民之实!”
话音未落,远处义庄钟声突响——
当!当!当!
三声闷响,不似报时,倒似召唤。
紧接着,九百步外的山体传来一声沉闷巨响,如同巨兽吞咽猎物,连宫尺都为之震颤,血晶画面瞬间破碎。
沈知微猛然抬头,望向那片被暮色吞噬的山峦。
红光,又亮了起来。
比昨夜更盛,更近,仿佛地底有一双眼睛,正缓缓睁开。
她缓缓站起身,拂去衣上尘土,眼神锐利如刀。
“准备棺材。”她淡淡道,“要大的,能藏十个人那种。”
小德子一愣:“棺材?”
“送葬队伍。”她望着远方,声音轻得像风,“今夜子时,我要亲自去会会这‘地底之龙’。”
她没有再说更多。
但她的手,已悄然按在腰间的听诊器上。
那金属圆盘冰冷如初,却仿佛听见了地底深处,万千亡魂的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