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荣王妃身边的红人——那位美艳却病弱、常年抱恙却从未缺席任何一场宴会的侧妃……
江晚吟。
次日清晨,沈知微召来小德子,低声道:“去崔氏府上,换掉她的绣垫,换成我给你的空白棉垫,动作要快,别留痕迹。”
小德子点头欲退,却被她叫住。
“记住,若她有异动,立刻回报。”
三日后,急报传来。
“掌医监!崔夫人派人来谢,说噩梦止了,神志清明,昨夜竟想起三年前一笔被篡改的庄田账册!”
沈知微坐在灯下,指节轻轻叩击桌面,一声,又一声。
她终于看清了这张网。
每旬一次的品香论绣,不是闲情雅致,是定期投放。
每一次更换绣垫,都是新一轮的精神侵蚀。
而那些看似温柔的丝线,早已织成一张笼罩整个京城贵妇阶层的无形牢笼。
她缓缓起身,望向宫墙之外那座金碧辉煌的荣王府。
火里藏针,笑里藏蛊。
你以为你在休憩,实则你已在梦中被人割走了魂。
可她沈知微,偏偏不信鬼,只破局。
窗外风起,吹动檐角铜铃。
而在奉医司屋顶阴影处,一道黑影无声落下,手中纸蝶轻颤,似欲展翅。
但那消息尚未传入,沈知微已低声吩咐:“备轿,我要再去一趟镇国公府。”
她没说的是——这一次,她要亲自看看,那“宁神绣垫”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夜雨如注,奉医司后巷的青石板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像一条蜿蜒的黑蛇盘踞在宫墙之外。
一道纤弱身影踉跄扑倒在门边,衣裙湿透,发丝黏在惨白的脸上,怀里死死抱着一方绣垫,指节泛青,仿佛那是她仅存的命脉。
“救……救我……”冬梅的声音嘶哑破碎,眼白已泛出病态的黄浊,指尖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傀儡,“它让我听话……签了宅契……可我不想……我不想把祖宅卖了……”
沈知微掀帘而出,油纸伞挡不住夜风裹雨的寒意。
她蹲下身,目光扫过女子手腕内侧淡紫的瘀痕——那是长期压迫神经留下的印记,不是普通惊悸能造成。
她没有多言,只轻轻掰开冬梅紧攥的手,取走那方绣垫,随即一针刺入其神庭穴,又连点三处经络,压下即将爆发的癫狂。
“小德子,热水、银盆、密封瓷匣。”她声音沉稳如常,却比往日低了半度,像是冰层下暗涌的激流。
屋内烛火摇曳,映着她俯身拆解绣垫的侧影。
针脚细密,丝线泛着诡异的柔光,触手温软,竟似有生命般微微回弹。
她剪下一小撮绒毛置于灯下,用放大镜细察——纤维间隙中残留着极细微的乳白色结晶,与前几日提取物如出一辙。
谢玄的消息就在这时传来。
一只纸蝶自檐下掠入,被她接在掌心,薄纸展开,字迹如刀锋刻就:
“荣王府绣坊,盲女阿芸,日制十垫,成即灌药失忆。染匠老朱言:蚕丝浸‘云梦泽底泥’,虫食铁如腐。另,江晚吟每月初七亲临取货,称‘献予诸夫人安眠之礼’。”
沈知微指尖一顿。
云梦泽……那个二十年前因瘟疫封禁、尸骨成山的死地;那个传说中裴寂采炼“人元丹”失败、炸毁药炉、焚尽三十六名童男女的地方。
而今,那里的泥,竟成了养蛊的温床。
她缓缓闭眼,脑中飞速推演——盲女无法泄密,绣娘每日更换,记忆被药物抹除;蚕丝本身便是载体,将毒虫卵织入绵芯,再以香草掩味,送入各家主母榻下。
潜移默化,蚀神夺志,不费一刀一血,便能让整个贵妇阶层沦为提线木偶。
这不是报复,是系统性的权力清洗。
谁掌控了这些女人的梦,谁就掌控了她们背后的家产、人脉、印信、联姻……甚至,朝堂的风向。
她睁开眼,眸底无火,却冷得能冻裂人心。
“母亲笔记里写的‘生物制剂’……原来早已成型。”她低声自语,“天枢阁的毒,从来不止于杀人。他们要的是——从灵魂深处,改写一个人。”
窗外雷声滚过,雨势更急。
她起身走向密柜,取出四只密封瓷瓶——镇国公夫人、礼部侍郎妻、工部尚书儿媳,以及此刻昏睡中的冬梅,每人一份样本。
她将它们并排置于案上,指尖划过瓶身,仿佛在检阅即将出征的兵卒。
然后,她望向角落铜炉,三年陈醋已在其中静候。
“你们藏得够深。”她轻声道,语气平静得近乎温柔,“把刀藏在锦缎里,把蛊埋在香气中,让人笑着走向奴役,还道是恩赐。”
她抬手,缓缓揭开醋坛封布。
酸雾悄然升腾,弥漫如魂。
她取出听诊器,指尖抚过外壳新生成的龟甲纹路——那是与宫尺共鸣后留下的烙印,也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世界“看不见”的真相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