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礼踉跄后退,手中诏书几欲坠地。
就在此时,一道瘦小身影从人群中窜出,跪伏阶前。
是鼠尾。
他双手高举一份供词、一张拓片、一封血书。
“奴婢鼠尾,潜伏宗人府三年,今呈乳母陈嬷亲笔供词:当年皇子出生,确为辰时三刻,左足有朱砂痣,右肩烙‘潜龙’二字,乃先帝亲命东厂秘烙,以防日后辨认血脉!另有接生稳婆临终血书为证——‘亲眼见皇子落地,啼声洪亮,肩现烙印,非野种,实龙裔!’”
谢玄踏前一步,目光锁定台下一位老臣:“徐怀瑾大人,您曾为先帝讲读官。这孩子八岁前每日在紫宸书房读书,所用熏香乃西域进贡的龙脑檀,配方唯有您与另一位讲官知晓。如今,这孩子若真是假,又怎会在昏迷中喃喃‘檀香三分,冰片一钱’?”
徐怀瑾浑身剧震,抬头看向沈砚舟,后者虽虚弱,却艰难开口,吐出几个字:“……檀……香……暖……书……页……”
老臣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掩面痛哭。
真相如刀,剖开三十年谎言。
白崇礼面如死灰,嘴唇哆嗦:“这……这不可能……诏书已下……天命难违……”
沈知微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到玉阶中央,手中乌金针仍沾着沈砚舟的血。
她忽然抬手,将那根染血的银针狠狠掷于汉白玉阶!
“叮——”
一声脆响,针尖入石三分,血珠滚落,映着日光,红得刺眼。
“这上面流的不是叛血,”她声音冷彻骨髓,“是你们不敢认的骨肉!”
全场无人敢应。
她缓缓取出听诊器,贴于自己心口。
血晶因高强度共振,表面竟浮现出细密如网的金色纹路,像是某种未知的脉冲回路正在生成——沈知微将染血银针掷于玉阶,那一声清脆如裂帛的“叮”响,仿佛斩断了三百年宗庙虚伪的锁链。
阳光灼在石阶上,血珠滚烫,映出一道刺目的红痕,像极了被历史掩埋却始终未曾熄灭的真相之火。
她立于百官之前,白衣猎猎,听诊器横于掌心,血晶深处金纹游走,宛如活物。
那不是装饰,而是她以现代医学为根、以无数生死为养,在这吃人世道中硬生生炼出的“神经感知之网”。
此刻,它微微震颤,如蛛丝感应风动——百步之内,谁心跳紊乱,谁气血逆行,皆无所遁形。
她目光一转,落向跪地未起的徐怀瑾。
“阁老心火上炎,肝郁久积,再不疏解,三月内必发卒中。”她语调平缓,却字字如刀,剖开皮囊直抵脏腑。
老臣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眼中惊骇远胜方才听闻皇子复生。
他一生研经修史,自诩清流,何曾想到,竟有人仅凭一眼一感,便窥尽他五脏六腑的崩坏?
他拂袖欲走,脚步踉跄,背影佝偻如秋叶将坠。
全场寂静无声。
有人低头避视,有人冷汗涔涔。
他们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子,已不再只是个会缝肚救人的医婆——她是能看穿生死、洞悉隐疾的“活阎罗”,是执尺量命、逆天改局的“掌医者”。
谢玄立于阶下,黑袍不动如山,眸光却悄然落在沈知微手中的听诊器上。
那血晶之中流转的金纹,竟与东厂密藏古卷中记载的“脉引灵图”隐隐相合。
他唇角微敛,心中警铃轻响:此物,绝非凡铁所铸,更非今世所能造。
圣旨暂缓执行,沈砚舟被抬入掌医监秘室救治。
铜炉燃着艾草,药香弥漫,沈知微亲自施针护心,用静脉滴注(以羊肠为管、琉璃为瓶)维持其生机。
她指尖轻抚过少年肩头焦痕——那是“潜龙烙”,也是皇权对血脉最残酷的标记。
当夜,万籁俱寂。
她独坐灯下,听诊器平放案头,烛火摇曳,照得血晶幽光浮动。
忽而,一丝异样掠过心头。
她闭目回忆母亲遗书笔迹,那熟悉的“沈氏眠歌”曲谱浮现在脑海——刹那间,血晶内部微光重组,金纹翻涌,竟拼出一幅残缺图影:器械交错如织,经络纵横如网,穴位标注竟是《明堂孔穴图》与某种她从未见过的“机械脉络”叠加而成!
她呼吸一滞,指尖微颤。
“原来……你早把答案,藏进了这一寸铜管里。”
母亲临终前交付的这副听诊器,从不是偶然。
它是穿越时空的信物,是知识的火种,更是颠覆这个时代医疗桎梏的钥匙。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洒落庭院。
新制的靛蓝医旗在夜风中缓缓升起,旗角绣着一行小字:“活着,才是真经。”
风起时,旗帜猎猎作响,仿佛回应着某种即将到来的风暴。
沈知微起身推窗,目光投向城外江畔的方向——那里,夜雾沉沉,水汽氤氲,似有焦木的气息随风飘来。
她沉默良久,轻轻将听诊器铜管浸入一杯冷水中。
水面涟漪荡开,血晶微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回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