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将至,日头高悬,宗庙广场上香烟缭绕,青灰的火盆中炭火翻腾,像一口吞噬魂灵的冥炉。
宗正卿白崇礼立于高台之上,手捧黄绢诏书,指尖微颤。
他目光扫过台下百官,喉头滚动,正欲宣读削籍令,焚烧那方刻着“沈氏逆嗣”四字的灵位牌。
就在此刻——
钟鼓齐鸣!
九响急鼓如雷贯耳,十二声洪钟震荡宫阙,竟是帝王驾临之礼!
众人骇然回首,只见朱红宫门轰然洞开,一队黑甲卫士踏阶而入,铁靴踏地,声如战鼓。
为首之人玄袍束发,眉眼冷峻,腰间佩刀未出鞘,却已逼得满场窒息。
是谢玄。
护尺卫列阵中央,八名力士抬着那具本该焚化的棺木,稳稳置于高台之下。
棺盖未合,露出沈砚舟苍白如纸的面容。
“奉东厂密令,查验死囚真伪。”谢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若魂归太虚,焚之无碍;若尚存一线生机——便是天子亲诏,亦不得违律擅杀。”
全场哗然。
白崇礼脸色骤变:“谢提督!此乃静安诏书,陛下亲批,三公联署,岂容你以区区疑念扰乱宗法?”
“疑念?”谢玄冷笑,目光如刃扫来,“那便请宗正卿自验。鼻息可绝?脉象可断?口舌可言?”
他袖中滑出一道拓片,掷于玉阶:“还是说,你连看他一眼的胆子都没有?”
众目睽睽之下,太医院判官被强令上前探查。
指尖搭脉,额角渗汗——此人寸关尺虽沉细如丝,但并未全断!
再以银针轻刺其指尖,竟有血珠缓缓渗出!
“这……不可能!”判官失声,“人死血凝,怎会有活血反应?”
人群骚动,窃语如潮。
就在这时,一道素白身影缓步登阶。
沈知微一袭白衣,不染纤尘,胸前听诊器血晶幽光流转,仿佛蕴藏着某种不属于这个世间的律动。
她手中银盘托着三十六枚乌金细针,针尖朝上,寒光凛冽。
她直视白崇礼,声音清越如钟:“陛下赐死,依《大胤刑典》第三章第七条:‘凡处决重犯,须当众验明神志清明,口述罪状,方可行刑。’此人未吐反词,未认逆罪,何以定谳?”
“妖言惑众!”白崇礼怒极反笑,挥袖指向她,“你以邪术唤醒尸傀,妄图乱我宗庙纲常!来人!速将此棺投入焚炉,以免妖气蔓延!”
两名礼官冲上前去,欲抬棺入火。
“住手。”沈知微一步踏前,身形不动,气势却如山崩海啸,“我为终诊医官,执掌生死之衡。今日,我要亲自唤醒他——以医道,而非妖术。”
话音落,银针出。
第一针,直刺人中!
针尖破皮刹那,沈砚舟鼻翼微动,喉间发出一声极轻微的抽气,如同溺水之人终于触到空气。
第二针、第三针,十宣穴连点,气血激荡!
第四针入内关,第五针透神门,第六针封少商——每一针都精准落在神经末梢最敏感之处,借乌金针导引微电流,强行刺激中枢觉醒。
第七针,风池穴!
“嗡——”
听诊器猛然震颤,血晶爆发出赤红光芒,与乌金针形成闭环共振。
那一瞬,仿佛有无形电流贯穿天地。
沈砚舟双眼骤睁!
瞳孔由散转聚,目光如电射出,右手猛地挣脱麻绳束缚,五指如钩,死死扣住沈知微手腕!
全场死寂。
连风都停了。
沈知微没有退,反而俯身靠近,听他喉咙里挤出嘶哑至极的三个字:
“救……我……”
她眼中骤然泛起灼热,转身面向百官,声如裂帛:“你们说他是疯?说他血脉淆乱、神志不清?可一个疯子——怎会记得娘亲唱的摇篮曲!”
她张口,哼起一支江南小调,曲调轻柔,带着水乡的温润与哀愁。
那是沈家祖传的眠歌,只有嫡系血脉才会知晓。
奇迹发生了。
沈砚舟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竟跟着她哼了起来,声音微弱却清晰,泪水顺着太阳穴滑入发鬓。
有人开始颤抖。
有人低下头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