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盯着那滩“脑浆”看了半刻,突然抓起茶盏灌了口冷茶:“准你《颅震致毙论》上呈太医院。
往后凡说’天谴‘的,先拿这论对一对。“
退朝时,谢玄的绣春刀鞘正抵在她后腰。
两人拐进偏殿,他压低声音:“鲁三工招了,消息是通过殡仪杂役老孙传的。
老孙昨夜暴毙,喉间插着封口刺——宫里禁用的那种。“
沈知微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早该想到,鲁三工不过是线头,背后的手怕的不是“招魂”,是招供。
“让小满带初啼瓮去江南。”她从妆匣里取出新制的听诊器,血晶星芒在阳光下泛着暖红,“那里有孩子被喂‘聪明药’,吃多了便哑了。”她将听诊器塞进小满怀里,“若有人拦着不让查......”她勾了勾唇,“放一段哭声给他们听。”
小满接过听诊器时,腕上的银镯碰出清响。
这是她师傅青笺使留下的,如今换了新使命。
掌医监的值房里,小杏儿的手在发抖。
她捧着一卷竹纸,封皮上“宫廷育婴所用药规范”几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医正,我查了近三年的育婴记录......宁神散里有铅汞,还有迷幻草灰。”她抬起眼,眼底亮得像星子,“能让我试试吗?
设个启音斋,教那些哑了的孩子说话?“
沈知微接过竹纸,朱笔在“建议”二字上圈了圈,又添了句:“每救回一个孩子的声音,就等于打碎一道枷锁。”小杏儿蹦着跑出去时,裙角带翻了砚台,墨汁溅在鲁三工的口供上。
她正要擦,却看见一行被墨迹晕开的小字:“我知道谢提督活着......因为我爹临死前,看见他被人从尸堆里拖走。”
深夜的地宫遗址起了雾。
谢玄立在断墙前,手里攥着那片槐叶,上面“玄字营”“辛未七月初三”的字迹被他摸得发毛。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沈知微的绣鞋不会沾泥,是小太监特意用鹿皮擦过的。
“在找原谅的理由?”她递来一杯热茶,雾气模糊了他眼尾的红痣。
谢玄摇头,喉结动了动:“我在想,当年我躲在梁上,听着满门血溅的声音......”他攥紧槐叶,“如果那时也有人带着能听见哭声的耳朵......”
“现在不一样了。”沈知微望着远处——小满的行囊正消失在官道尽头,胸前的听诊器闪着微光,“我们有了能听见哭声的耳朵。”
风卷着雾掠过断墙,吹得谢玄的大氅猎猎作响。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茶盏传来:“明日早朝,太子会捧着伪诏来。”
沈知微的瞳孔骤缩。
“他说先帝遗命,要废你掌医监之职。”谢玄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间的听诊器绳结,“但他不知道......”
宫城的更鼓敲了三更。
沈知微望着谢玄离去的背影,听见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笛声——不是鬼哭,是某个哑了的孩子,正试着发出第一声啼哭。
而在乾清宫东暖阁,太子将染了朱砂的伪诏塞进暗格里时,烛火突然摇晃起来。
他抬头,正看见御案上那幅《皇陵图》,被风掀起的一角,隐约露出沈知微呈的《颅震致毙论》,墨迹未干的“共振”二字,像把淬了毒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