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盯着黑灰在溶液里缓缓溶解,当第一缕银白结晶浮起时,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乌银,只有东厂特制的精密器械才会用的合金。
“医正!”
廊下突然传来惊呼。
沈知微掀帘出去,正见赵四蜷在廊柱下,双手死死捂着耳朵,指缝里渗出血丝:“又来了...今晚子时,笛声会更近。”
她蹲下身,伸手按住赵四剧烈起伏的肩膀:“赵伯,你听见的是长音还是短音?
高还是低?“
老兵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突然用枯枝般的手指在空气中划了道弧线:“不是人吹的...像风穿过骨头,呜呜的,刮得脑子发疼。”他突然抓住沈知微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那天老霍也说耳朵疼,说听见地底有人哭...第二日就...”
沈知微的呼吸顿住了。
她想起现代医学教材里的案例——次声波,频率低于20赫兹的声波,人体无法听见,却能与颅腔产生共振。
轻者头晕耳鸣,重者脑内血管破裂,死状与暴毙无异。
而她的听诊器之所以震颤,正是因为铜管结构能捕捉这种隐频!
子时的风卷着松涛灌进地宫。
沈知微裹紧玄色斗篷,将改良后的听诊器铜管接入三个羊肠膜覆着的瓷碗——这是她用接生时保存的羊膜做的“声捕器”,能放大低频震动。
小满举着防风灯站在五步外,烛火在她眼底晃成两点碎金。
第一声呜咽传来时,沈知微的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声音像极了婴儿的啼哭,却比任何哭声都低沉,像是从地底最深处挤出来的。
她将铜管贴在声捕器上,血晶星芒突然剧烈跳动,在铜壁上投出扭曲的波形。
“记!”她对小满喊,“第一处波峰在寅位,振幅三寸!”
归程的马车上,沈知微借着月光翻看小满连夜绘制的波形图。
《乐律通考》被她翻得哗哗响,当看到北狄“葬仪战笛”的图谱时,她的手指猛地顿住——那歪扭的曲线,竟与声捕器记录的轨迹分毫不差。
“北地皮靴的足迹。”谢玄掀帘而入时,身上还带着夜露的潮气,“乌勒说,那鞋钉的纹路是漠北铁工坊的标记。”他瞥了眼桌上的图纸,“乐师李元音已在掌医司候着,说有要紧话。”
李元音的白胡子被风吹得翘起时,沈知微正将波形图摊在他面前。
老乐师的手指刚触到纸页,就像被烫到般缩回:“此调名唤‘破颅’,专挑颅底薄弱处震。”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老臣曾见北狄医官用此法治头痛,却不想...”
“吹奏者必须精通人体结构。”沈知微接口道,声音像浸了冰,“知道哪里最脆弱,震几下能致命。”
李元音点头如捣蒜。
沈知微的目光落在图纸右下角的坐标上,那里用朱砂点着“辛未七月初三”——与母亲柳氏临终前塞给她的残图,竟完全重合。
“娘,你是想告诉我什么?”她对着窗外出神,月光被云遮住时,风突然卷着松叶撞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极了某种回应。
“医正!”小杏儿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您要的仿颅骨模型和猪脑,都备齐了。”
沈知微望着案头用陶土捏成的颅骨模型,指尖轻轻拂过模型耳后——那里,正刻着与霍九章尸身相同的细微凹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