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您不会有事的。”她声音发哽,“我这就去取冰魄针......”
“不用了。”白芷突然笑了,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淌,“我活够了。”他的手指抚过《颅经图》上的残页,“但这条路......别让他们堵上。”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风里时,窗外的雪突然大了。
沈知微攥着残卷的手在抖,指缝里漏出的绢帛被风卷起,飘落在白芷半阖的眼上。
金殿的争议来得比雪还急。
徐廷章带着太医院院判跪在丹墀下,青灰色朝服沾着雪水:“陛下龙体亏损,岂能日日受此惊扰?
臣等恳请暂停治疗!“
沈知微抱着七本《醒时簿》上前。
她展开最上面一本,墨迹未干的图表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徐大人说惊扰损阳寿?”她指向一条攀升的脉搏曲线,“第三日脉率四十,第七日五十八;呼吸次数从十二次增至十七次;连舌苔都从灰败转成淡红——”她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满朝惊愕的官员,“这是损?
这是活过来的气!“
“放肆!”徐廷章拍着玉笏站起来,“你不过是个接生婆,怎敢妄议天家......”
“天家?”沈知微打断他,将《醒时簿》重重拍在御案上,“天家的命也是肉长的!
你们敬的是’帝王之躯‘,我救的是’活着的人‘——“她的声音穿透殿角的铜铃,”谁给的命,谁说了算?“
满殿寂静。
阿寂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像只小兽轻轻蹭着母兽。
沈知微低头,见他仰着脸,眼底映着她的影子,竟比往日亮了些。
当夜的静养殿裹在雪幕里。
沈知微守在龙床前,共振头环的嗡鸣像春溪淌过卵石。
皇帝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干裂的唇瓣启合:“......冷......水......”
“是晨间的冰敷!”小满攥着《醒时簿》的手直抖,“他记得!”
沈知微俯身贴近,心跳声撞得耳膜发疼:“陛下,您还记得我是谁吗?”
寂静漫过殿角的漏壶。
就在她以为要落空时,那干涩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枯枝抽过冰面:“......沈......知......微......”
小满的笔“啪”地掉在地上。
医婢们压抑的抽噎声此起彼伏,混着共振仪的嗡鸣,在殿内织成一张温暖的网。
沈知微摸出帕子替皇帝擦去嘴角的涎水,指尖触到他逐渐回温的皮肤,突然想起白芷临终前的话——“你们是在造路”。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
谢玄立在檐下,肩头落满雪,像尊玉雕。
他望着殿内晃动的烛火,又摸了摸袖中那卷《颅经图残卷》,嘴角终于勾出半分笑。
第十六日的晨光来得格外早。
沈知微站在值房案前,面前摆着最终版的共振头环。
铜箍内侧的软革被她反复摩挲过无数次,中央的听诊器母体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她指尖划过“慎刑”二字,忽然听见殿外传来阿铁的吆喝:“司主,新制的头环都备齐了!”
她抬头望向窗外,掌医司的公示架上,《醒时簿》被风吹得哗哗翻页。
最新一页的字迹还未干:“第十一日,辰时三刻,自主语言恢复。”
“备车。”她将头环小心收进锦盒,“去静养殿。”
晨雾里,她的翟衣扫过满地碎雪,像一把锋利的刀,划开了旧时代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