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巾刚贴上皇帝额头,她便将头戴装置轻轻扣在他耳上,铜管的弧度恰好贴着耳郭。
李元音在帘外叩响编钟,第一声清越,第二声沉缓,第三声...停了。
静得能听见龙涎香烧尽的噼啪声。
然后,第四声。
皇帝的喉间突然发出极轻的“呃”,像婴儿饿了时的轻啼。
小满手里的记录册“啪”地掉在地上,她蹲下去捡时,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不是害怕,是疼,指甲掐进掌心的疼,疼得她想笑。
沈知微却像没听见那声“呃”。
她俯下身,对着皇帝的耳朵轻声说:“我是沈知微,你在宫中。”她的呼吸拂过他灰白的鬓角,“现在是清晨,你该醒了。”
帘外的编钟又响了,这次是五声,停半刻,再三声。
皇帝的手指动了动,小指微微蜷起,像要抓什么——抓她的手,抓窗棂的光,抓被裴家困了七日的命。
同一时刻,尚书房的香炉飘着沉水香。
裴怀安跪在阿寂面前,双手合十,眼角的泪痣跟着颤抖:“圣心将栖,万民得安。”阿寂端坐在蒲团上,瞳孔像两滴凝固的墨。
裴怀安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顶,忽见那孩子的嘴动了动。
“指令接收完毕。”阿寂的声音像破了的风箱,刺耳又机械。
裴怀安的手悬在半空,笑出了声。
他身后的小太监忙捧来金漆托盘,里面盛着七枚赤金镇魂钉——这是“移魂大典”最紧要的法器。
可没人注意到,角落的博古架后,秦玉娥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她望着阿寂空洞的眼睛,想起三个月前在慈济堂,这孩子还会追着她要糖吃,奶声奶气地喊“秦姑姑”。
她摸出藏在袖中的碎布,那是方才撕下的衣袖角,上面用炭笔写着“阿寂原名周明远,慈济遗孤”。
趁裴怀安转身的刹那,她将碎布塞进香炉的灰烬里——火星舔过布角,“周明远”三个字先着了,像被风吹散的雪。
深夜,掌医司值房的烛火还亮着。
沈知微摊开一张素笺,笔锋在纸上游走,画出高低错落的波浪线——那是她根据皇帝今日的反应,专为李元音设计的新曲谱。
墨迹未干时,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像极了她方才听见的,皇帝那声极轻的“呃”。
她放下笔,望着案头的玉尺。
尺身映着烛火,“仁心为度”四个字泛着暖光。
忽然,她想起阿铁今日说的话——“这铜架要是能传声如语,往后产婆不用趴孕妇肚子上听,体面多了。”
体面?
不,她要的不是体面。
她要的是,每个产妇的心跳都能被听见,每个将醒的帝王都能被唤回,每个被当成“容器”的孩子,都能喊出自己的名字。
她将新谱卷成细筒,用红绳系好。
窗外的雪又下大了,落在瓦当上,像给宫墙盖了层软被。
明天,该召李元音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