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光会照妖(2 / 2)

“住口!”裴文远喘着粗气,广袖下的手死死攥住朝珠,那串东珠被捏得咔嗒作响,“你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休要攀咬!”

沈知微没看这出戏。

她从吴清娥手里接过青瓷碟,碟中盛着半块带渍的帕子——是裴文远昨夜落在偏殿的,帕角还沾着薄荷香。“裴大人可知,陛下昏迷七日,唾液里的淀粉酶活性却与常人无异?”她将帕子凑近裴文远,“您每夜用口渡气,维持龙体‘生机’,这帕子上的酶谱,和陛下漱口水的,分毫不差。”

裴文远的脸瞬间煞白。

他想起昨夜在龙榻前,皇帝的嘴唇冷得像块玉,他渡气时舌尖尝到的铁锈味——原是自己咬破了腮帮,血混着唾液灌进那具躯体里。“你...你这是妖言!”他后退半步,撞翻了香案上的铜炉,香灰簌簌落在诏书上,像撒了把纸钱。

“妖言?”

谢玄的声音从殿门传来。

他着玄色飞鱼服,腰间绣春刀的环佩撞出清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裴文远的命门上。“裴相七夜进出宫门的记录,东厂黑翎全记在案。”他抛给沈知微一卷密档,封皮上的墨还未干,“还有你书房里的伪《实录》,此刻该在掌医司的铁柜里了。”

裴文远望着那卷密档,突然笑了。

他扯松朝服,露出颈间的玉牌——那是先帝亲赐的“忠勤”二字,此刻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我是乱臣?”他转向群臣,声音里带着哭腔,“是她!

是沈知微让女人拿刀剖肚子,让太监听铜管判生死!

医者该跪坐诊脉,该敬畏鬼神,可她偏要拿什么解剖图、什么酶谱,把老祖宗的规矩全踩在脚下!“

沈知微摸出腰间的听诊器。

铜管在她掌心焐得温热,像握着北狄荒原上那个产妇的手,握着无数个在血水里挣扎的女人的命。“裴大人要的秩序,是让产妇死在产凳上,让医者用香灰止血,让真相烂在诏纸里。”她将铜管插入诏书裂缝,“可纸会说话,光会照妖。”

阳光透过铜管折射,在御案上投出双道光谱。

一道是墨写的“废掌医司”,字迹刚硬如刀;另一道是暗红血书的“沈氏忠良可继大统”,笔锋颤抖如枯枝——正是先帝晚年帕金森发作时的笔迹。

满殿抽气声里,沈知微将铜管抵在龙床前。

正午的光越聚越亮,铜管顶端竟开始熔缩,金属的焦味混着檀香,在殿中漫开。

众人盯着那团熔金,看着它慢慢凝成尺状,表面浮起刻痕——“仁心为度”四字,在阳光下泛着玉白。

金殿死寂如坟。

沈知微握着新成的玉尺,望着御案上的伪诏。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北狄荒原上的马蹄声,踏碎旧冰,踏出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