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推开密室门时,檀香混着松烟墨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元音正俯身调试七弦琴,玄色广袖垂落如瀑,指尖在丝弦上轻轻一拂,清越的泛音便撞在青砖墙上。
陈氏跪在炭炉前,枯枝在炉中噼啪作响,她怀里紧抱着一方蓝布包裹,布角被手指攥得发皱。
“李乐师,陈娘子。”沈知微反手闩上门,腰间听诊器的铜管撞在木框上,发出轻响。
李元音抬头,眼底还带着昨夜未褪的青黑:“沈司主,我按您说的,把双心律图转成了琴谱。”他指节抵着第二根琴弦,“方才试弹时发现,谢提督与周嬷嬷的心跳音高竟差了半度——宫商失调,难怪神经会缠成死结。”
陈氏突然抖了抖,蓝布窸窣落地,露出一张泛黄纸笺:“老身也有东西。”她枯树皮般的手抚过纸角,“这是我师父临终塞给我的‘安神引气散’,说是治‘魂离症’的。她咽气前抓着我手腕说,‘等有天,有人肯用铜管子听心跳,再把这方子交出去’。”
沈知微弯腰拾起纸笺,烛火映得字迹忽明忽暗。
磁石粉、琥珀末、龙齿……她指尖在“夜交藤”三个字上顿住——现代药理里,这味药能抑制异常神经放电。
“陈娘子,您师父可曾说过这方子的来历?”
“她说……是从一本烧了半本的医书里抄的。”陈氏喉结动了动,“书皮上有‘守脉’两个字。”
沈知微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周嬷嬷腕间的乌银颗粒,想起《守脉遗训》里模糊的血渍,更想起谢玄后颈那道极浅的疤痕。
“李乐师,您说的律吕引导,需要多久准备?”
“一个时辰。”李元音解下腰间玉磬,“我让人在磬身刻了共振纹,能把琴音放大十倍。”
“陈娘子,麻烦您亲自煎药。”沈知微将纸笺递给陈氏,“水要三沸三晾,磁石粉最后下。”
密室的沙漏转过三圈时,暖阁里已支起铜炉、摆好琴案。
谢玄仍半倚在软塌上,额间敷着湿帕,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沈知微将听诊器一端按在他左胸,另一端用细铜线连到李元音的玉磬上——这是欧冶娘新制的“音脉转换器”。
“开始。”她退后半步,目光扫过案头的双心律图。
李元音的手指落在琴弦上,第一声琴音便如清泉破冰。
玉磬应声而鸣,声波顺着铜线钻进听诊器,铜管表面泛起细密的震颤。
沈知微凑到管口,耳中传来两股心跳——谢玄的强而沉,周嬷嬷的弱却清,像两片被风吹离的银杏叶,正缓缓调整着飘落的轨迹。
“药好了!”陈氏端着药碗冲进来,药香混着焦苦,“趁热喂。”
周嬷嬷躺在隔壁榻上,白发铺散如霜。
沈知微托起她的后颈,药汁刚触到唇缝,老人突然剧烈挣扎,枯瘦的手指抠住她手腕:“别……脏了你的手。”
“怕脏手就不会当医生。”沈知微捏开她的下颌,药汁顺着嘴角流进喉咙,“您不是说,阿昭的孩子活成了英雄?我要他亲眼看看,他的乳母也活着。”
周嬷嬷的喉结滚动两下,药汁缓缓咽下。
小德子突然扑到案前,笔杆差点戳进墨汁里:“司主!周嬷嬷的心跳……开始往上提了!和谢大人的频率……搭上了!”
沈知微抓起听诊器冲过去。
铜管贴在周嬷嬷腕间,那股游丝般的脉动竟真的在攀升,每七下便与谢玄的心跳合上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