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嬷嬷!”阿兰突然尖叫,“是她的手!
她总说’这是为你好‘,可针插进来时,我疼得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沈知微按住她肩膀:“现在,你能帮我写下来吗?
把你记得的,全部写下来。“
阿兰攥着笔,眼泪滴在纸上,晕开大片墨痕。
审查会设在掌医司正厅。
沈知微命人将铜人残骸、振针样本、老吴的手绘图谱,还有阿兰泪痕斑斑的供词,一一陈列在檀木架上。
周嬷嬷被黑翎卫押进来时,白发用银簪勉强绾着,见着那些证物,脚步陡然顿住。
“沈司主这是何意?”她的声音还稳,指尖却掐进了掌心,“守脉堂传承百年,岂容你......”
“容我验定?”沈知微打断她,“周嬷嬷,你让聋子画图,怕他听见秘密;让盲女记咒,怕她看见真相;让无辜者试针,说这是‘为了传承纯净’——”她抓起振针,“可你看看这针,它吃的是活人魂魄!”
周嬷嬷踉跄后退,撞在供案上。
阿兰捧着木匣走来,匣中是修复好的青铜脉枕,内层锈迹被磨去,露出“柳氏拒录,视为异端”八个小字。
她突然剧烈发抖,银簪“叮”地落在地上:“这是我师父的脉枕......当年柳氏被逐出师门,就是因为不肯用振针......我以为......我以为只有这样,守脉堂的手艺才不会失传......”
“可手艺不该吃人!”沈知微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护着的不是传承,是执念!”
周嬷嬷突然跪在地上,白发散了满脸:“我错了......我早该明白,真正的手艺,该是救人性命,不是拿人当药引......”她抬手要去抓铜人残核,“让我毁了这东西,让它永远......”
沈知微按住她的手:“留着。
不是为了恨,是为了警醒后人——任何以’传承‘为名的恶,都该被放在阳光下晒透。“
夜色漫进窗棂时,沈知微独坐在值房。
烛火映着振针,她将针尾对准听诊器核心槽位,轻轻一推。
金属摩擦声轻得像叹息,铜管竟缓缓舒展,第三层螺旋纹浮现——是母亲的小楷:“知微,若你见此针,说明她们仍未放下执念。
记住:医者无师,众生皆师。“
她的指尖抚过字迹,突然有滚烫的液体砸在铜纹上。
原来不知何时,眼泪已爬满了脸。
窗外,谢玄立在廊下,玄色飞鱼服融在夜色里。
他摘下耳塞,南宫方向的诡异哼唱终于消失了。“这一局,”他望着窗内晃动的孤影,声音轻得像落在瓦上的雪,“你赢了心,才算真正赢了。”
烛火忽明忽暗。
沈知微将振针从听诊器里取出,借着光细看。
针身乌沉如墨,在烛火下竟透出一丝暗红——原来这细如睫毛的针,内部是空的。
她用银镊子轻轻敲了敲,针尾传来极轻的回响,像有人在极深的井里,说了句未说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