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勒与黑翎卫拔刀迎战,刀光剑影瞬间填满了小小的院落。
片刻之后,战斗平息,乌勒提着一名被斩断手臂的刺客头目进来,脸色铁青:“主官,这些人……不对劲。”
他扯开那刺客的衣领,只见其耳后,赫然插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孔周围的皮肤已经发黑。
“是‘归位之音’。”沈知微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这些人不是刺客,是被人用声音操控的死士。
她的目光落在墙上那个被贯穿的药囊上,心沉到了谷底。
她走过去,颤抖着手取下药囊,倒出里面的东西。
那截她视若珍宝的听诊器铜管,已经被狼牙箭从中贯穿,断成了两截。
她唯一的现代医疗器械,她与那个世界最后的联系……断了。
乌勒等人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大气也不敢出。
他们从未见过一向冷静自持的主官,流露出如此绝望的神情。
沈知微拾起那两截冰冷的残骸,本能地想将这最后的痕迹付之一炬,彻底斩断念想。
可就在她靠近烛火的刹那,她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断裂处的内壁,在火光的炙烤下,竟泛起一圈圈微弱的金色纹路!
那不是金属本身的光泽,更像是一种被镌刻进去的、极细的丝线。
鬼使神差地,她将断口凑得更近。
记忆金属丝网在高温下缓缓舒展开来,原本混乱的断裂面,竟奇迹般地重组成螺旋状的纹路,最终,浮现出一行纤细却傲骨铮铮的小字。
“器由心生,尺即仁心——知微,继我道。”
一瞬间,仿佛有滚烫的岩浆冲上眼眶,沈知微的视线模糊了。
娘……
这不是什么现代工业的产物,这是母亲留给她的遗产!
是她耗尽心血,用这个时代根本无法想象的工艺,为自己打造的护身符!
她甚至连这支听诊器会被暴力损毁都算到了,将真正的传承,藏在了这破碎的残骸之中!
次日天明,沈知微眼中的绝望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涅盘重生般的坚定。
她带着残管,在边军的铁匠铺里,找到了手艺最好的匠人赵大锤。
“熔了它。”她将一块从北狄缴获的,名为“乌银”的奇特金属锭放在铁砧上,“与这管中的金丝一同熔炼。我需要一块可塑性极强的金属片。”
乌银是极耐高温的边地铁矿,寻常炉火根本无法撼动。
但在沈知微的指导下,赵大锤用了三座风箱并联,将炉火催发到极致。
她亲自控制着淬火的温度与时机,分七次将乌银与那神秘的金丝熔炼、锻打、淬炼……
最终,一块闪烁着银灰色光泽、柔韧与坚硬并存的金属片,在她手中诞生。
她摒退众人,按照母亲留在残骸中断续浮现的图谱,亲手将金属片锻造成一朵含苞待放的金属莲花。
莲心处,藏着一个微型轴承;十二片花瓣,每一片都可以精准地旋拧展开,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足支架,顶端可安放灯盏,充当无影灯;而那看似装饰用的花茎,轻轻一抽,便是一根带着精微刻度的缝合引导针。
同行的老成女医林三姑看到此物,震惊得无以复加:“这……这形状,像极了古籍《女医录》里所载,传说中柳神医用以在暗夜照亮腹腔、剖腹取胎的圣器——‘心灯架’!”
当夜,一名在伏击中被重创的黑翎卫被抬了进来。
他腹部中刀,肠管破裂,秽物溢出,血染战袍,已是必死之局。
医帐内,沈知微面沉如水。
她旋开莲花,花瓣落地成架,一盏油灯置于其上,瞬间将那片血肉模糊的伤口照得亮如白昼。
她抽出花茎为引,用消过毒的羊肠线,在那根引导针的辅助下,精准地进行着肠管的对位、清创、吻合。
一针,又一针。稳得像磐石。
手术结束,当最后一根缝合线打好结,看着那恢复了血色、开始微微蠕动的肠管,沈知微轻抚着金属花瓣,眼中是无人能懂的孺慕与哀思。
“这一针,是你教我的。”她低声自语。
窗外,清冷的月光洒落进来,心灯架投射出的那豆微光,在偌大的医帐中摇曳,却足以照亮生命的通路。
几乎是同一时刻,远处长城最高的烽燧之上,一束狼尾混合着湿草的信号烟火,拖着长长的浓烟,冲天而起——情报已通,京中已有接应。
而在那座巍峨的钟鼓楼最顶端的暗阁里,一道黑影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入,目光死死锁定住那口悬挂于天地之间的巨大铜钟。
沈知微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朵新生的金属莲花。
它不仅仅是一件工具,更是一把钥匙,是母亲留给她的,开启一部失落宝典的钥匙。
这心灯架,不过是那部浩瀚《女医录》残卷中的一页而已。
她知道,要想真正继承母亲的道,她要做的,远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