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毁掉那幅图,毁掉这所有让他身败名裂的证据!
然而,针匣尚未触及白布,异变陡生!
只听帐外马蹄踏雪之声骤然而至,两道黑色的鬼魅身影已如离弦之箭,破风而入!
电光石火间,一人已擒住霍仲达的独子霍小川,另一人则一脚踢飞了霍仲达手中的针匣!
“啊!”霍小川发出一声惨叫,被那人反剪双手,死死按在地上。
擒住他的人动作极快,从他靴筒里搜出三枚闪着幽光的细针!
为首者缓缓摘下脸上的鬼面具,露出一张冷峻而熟悉的脸。
正是乌勒。
他那只残缺的右耳边缘,还凝着一点尚未干涸的新血。
他单膝跪地,双手捧上一面被血浸透的铜牌,声音沙哑而沉重:“壬戌年,黑翎卫七队,奉密令隐入边军,未奉令销籍,不应注销!”
沈知微的瞳孔骤然一缩。
她快步走下台,从第一具尸身的怀中,取出那枚冰冷的兵籍铜牌,与乌勒手中的铜牌并列。
两块铜牌制式相同,上面都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黑羽之翎!
“这十七人,皆为非嫡系兵卒,多为当年被打散的黑翎卫旧部。”沈知微的声音响彻全场,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上,“他们无权无势,死了也无人追究。所以你们不是在救他们,而是在杀他们!”
她猛地转身,举起那幅画着脑神经的图谱,一步步走上高台,将它死死地贴在帅帐前那面迎风招展的主帅大旗之上!
“睁开你们的眼睛看清楚!如果‘镇煞针’真的能刀枪不入,为何此役阵亡最多的,恰恰是那些被施针的弟兄?你们信的不是什么祖宗训诫,你们信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窃窃私语汇成一片嗡鸣的潮水。
就连那些先前跟着霍仲达一起焚香画符的老军医,此刻也全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霍仲达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他看着被乌勒呈上的那三枚毒针,彻底崩溃了。
那针尖上淬的,是能引发心悸昏厥的蟾酥,是他用来伪造“邪气反噬”假象的最后手段。
他败了,一败涂地。
当夜,帅帐之内,灯火通明。
沈知微独坐案前,笔走龙蛇,誊写着她亲手拟定的《军中禁针七条》。
从今往后,任何未经格物实证的“秘术”,都将被彻底逐出军营。
窗棂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叩响。
她警觉地抬起头,一道黑影闪过,一只沉甸甸的紫檀木盒已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
盒中没有金银,只有一封用火漆密封的手令,和一枚通体乌黑的玄铁指环。
指环内壁,清晰地刻着四个古篆小字——癸未·生归。
她认得那手令上的徽记,是东厂提督,谢玄。
她摩挲着那枚冰冷的指环,良久,一个尘封已久、却又无比大胆的念头,在心中轰然炸开。
她一直以为,当年母亲带着《天工医鉴》北上,是为了逃亡。
可这枚刻着她生辰和“归”字的指环,这支听命于谢玄、又似乎与母亲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黑翎卫……
或许,那不是一场逃亡。
而是一场奉了密令的、横跨十三年的交接。
这支被刻意从史册上抹去的“黑翎卫”,本就是为了守护真正的医道正统而生。
她推开窗,风雪已然停歇。
漫天乌云被撕开一道口子,清冷的北斗七星赫然在列,高悬天际。
沈知微收回目光,视线落在桌案上那份尚未完成的《战地急救规程》草稿上。
胜利的喜悦并未让她有丝毫松懈,她翻到伤员存活统计的最后一页,看着上面一排排记录着后续病程的名字。
她的目光停留在几个被圈出的名字上,他们虽然活了下来,但记录显示,他们陆续出现了牙关紧闭、肌肉僵直、角弓反张的症状。
这是……破伤风的典型前兆。
沈知微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赤岭之役的厮杀结束了,但另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