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杜绝无谓的牺牲,最好的办法,便是将死亡的可能扼杀于摇篮之中。
沈知微的目光落在了那份尚未完成的《战地急救规程》上,她提笔,在“清创缝合”之后,果决地写下了四个字——“血清预防”。
破伤风,这个在战场上比刀剑更致命的幽灵杀手,必须被彻底驯服。
命令一下,奉医堂灯火通明。
利用先前从军马身上提取并反复纯化的血清,三百剂足以应对一场中等规模战事的破伤风抗毒血清连夜配制完毕,封存在特制的陶土细颈瓶中,由冰块降温保存。
然而,要将这种前所未有的“以毒攻毒”之法推广全军,需要的不仅是医令,更是信任。
当沈知微召集各营校尉,宣布将为志愿士兵注射预防血清时,人群中出现了短暂的骚动与迟疑。
毕竟,霍仲达那“神针杀人”的阴影尚未散去,往自己身体里注射不明药液,听起来比上阵杀敌还要可怕。
就在这时,一个瘦削但挺拔的身影从人群后排挤了出来。是阿石头。
这个不久前还因哥哥的死而满心仇恨的少年兵,此刻眼中却闪烁着一种倔强的光芒。
他走到沈知微面前,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了结实的古铜色手臂。
“沈掌医,给我打第一针!”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遍了整个医帐,“我哥……我哥死在他们的针下,我要活下来,替他看看,您的新医术,到底能不能赢!”
一句话,如重锤敲在每个士兵的心上。
沈知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余的言语,只点了点头:“好。”
她亲自取来一剂血清,用酒精棉球仔细消毒了阿石头的皮肤,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针头平稳地刺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注射完成,阿石头活动了一下手臂,除了些微酸胀,并无任何不适。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像一头终于挣脱枷锁的幼狼。
有了他的带头,士兵们心中的疑虑迅速瓦解。
三百名志愿者很快站满了奉医堂外的空地。
一夜之间,军营中悄然流传开一句新的歌谣:“女医手中针,不镇鬼,镇命!”
次日,北狄前锋果然发动了一场小规模的突袭骚扰。
激战过后,十余名士兵负伤被抬回了后营。
沈知微指挥若定,所有伤员第一时间接受了彻底的清创、缝合,并注射了破伤风抗毒血清。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厄运总在人最放松警惕时,露出狰狞的獠牙。
第三日清晨,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伤兵营的宁静。
一名昨日负伤的士兵突然全身僵直,牙关紧紧咬合,身体向后弯曲成一张恐怖的弓,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声。
是角弓反张!典型的破伤风重度发作症状!
沈知微闻讯火速赶到,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她立刻掰开士兵的嘴,防止他咬断舌头,同时厉声下令:“取镇静药物,准备气管切开!”
她俯下身,撕开那名士兵腿上的绷带。
伤口缝合得很好,表面干净,没有化脓的迹象。
可当她的手指顺着伤处向深层肌肉按压时,指尖忽然触到一个极其细微的硬点。
“柳叶刀!骨钳!”
她当机立断,在原伤口上划开一道更深的口子。
血污之中,一枚被肌肉包裹的、比米粒还小的惨白色碎骨,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枚碎骨刺穿了深处的一条小动脉,在清创时被血块和组织遮蔽,成了一个被遗漏的毒素温床,持续不断地向血液中释放着破伤风杆菌!
沈知微以最快的速度取出了碎骨,重新清创消毒。
可一切都太晚了,持续释放的毒素早已侵入中枢神经系统。
半个时辰后,那年轻的士兵在剧烈的抽搐中,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
他死了。死在了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神药”庇护之下。
消息如瘟疫般传开,军心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