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方!是她母亲的药方!
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她小心翼翼地揭开蜡封,一股极淡却异常熟悉的药味飘散出来。
瓮内盛着已经干涸成深褐色的粉末状液体。
来不及细想,她立即取出随身携带的“观胞绢”——一种经过特殊处理、可以短暂显示微小物体的极薄丝绢。
她用一根银针刮取了微不可察的粉末,置于绢上,然后举起了那只改造过的听诊器铜管。
她将铜管对准长明灯的烛火,利用凸透镜原理,将光线聚焦于绢上。
透过另一端,一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微观世界呈现在她眼前。
那些粉末在稀释后,呈现出一种怪异的、不断分裂增殖的细胞形态。
细胞核畸形,边缘模糊,与她在现代实验室里观察过的恶性肿瘤细胞别无二致!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这种细胞的形态,与她从小满送来的淑太妃腹水样本中观察到的病理细胞,完全一致!
她猛然醒悟!
这不是什么自然病变的“肠覃”,更不是所谓的“石胎祟亡”,这是一个延续了数十年的、人为培育的病理模型!
有人拿到了她母亲的安胎古方,然后系统性地、一代代地将其中的养血药材,替换成了含铅的赤芍、致幻的迷苓汁等慢性毒物。
长期给宫中特定女子服用,在她们体内“培育”出不孕、假孕、乃至恶性肿瘤的症状,再以“冲撞鬼神”“身染不祥”为由,名正言顺地清除掉她们和她们腹中的孩子!
这根本不是医案,这是一场横跨两代人、针对特定血脉的基因屠杀!
“轰隆——”
就在此时,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碎石滚落的巨响,整个夹层都为之震动。
“不好!主官,有人在上面封洞!”小德子的声音充满了惊骇,他听得出,那是用巨石堵塞通风口的动静。
他们进来的路,正在被彻底封死!
“撤!”沈知微当机立断,将那枚写着母亲药方的玉牒残片迅速收入怀中。
然而,她一回头,却见鲁三工双膝跪地,死死地盯着墙上某一个格子,整个人抖如筛糠。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沈知微看到那块玉牒上写着:“丁卯年春,鲁氏匠女,天生六指,投环自尽。”
竟是他的祖母!一个因为畸形而被家族“献祭”的可怜女人!
来不及安慰,上方落石的声音越来越密集。沈知微”
她将玉牒塞回原处,又飞快地将那张写有母亲药方秘密的残片,塞进了青铜瓮的盖子缝隙里。
有些证据,不必带走。
只要它还存在于此,只要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它就会像一颗种子,在黑暗中生根发芽,直到破土而出!
“走!”她一把拽起失魂落魄的鲁三工,向着另一条备用逃生通道狂奔而去。
一刻钟后,掌医司的密室灯火通明。
脱险的沈知微没有片刻停歇,她将地宫夹层中的“妊神龛”布局,凭着惊人的记忆力,完整地绘制成了一幅《隐嗣图谱》。
每一个牺牲者的名字、死因,都成了这幅地狱图景上的一笔。
随后,她将从青铜瓮、淑太妃处,以及她之前暗中收集到的几份宫中“安胎药”残渣,分别进行成分对比。
她忽然停笔,目光凝固在其中一份标注着“癸酉批次”的药渣分析记录上。
这份药渣,来自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宁贵妃所服用的“养胎汤”。
其毒性成分的配比,竟与那青铜瓮中的“变异样本”最为接近,只是剂量更微,手法更隐蔽。
他们还在继续。
就在此刻,就在这深宫之中,同样的罪恶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
沈知微缓缓合上手中的册子,眼中最后一点温情被彻骨的寒冰取代。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任由深夜的冷风吹动她的发丝。
她对着门外静立的谢玄身影,声音平静得可怕:“他们用我母亲的方子,养了几十年的‘病’,杀了数不清的无辜女子。”
“这一次,”她转过身,烛火在她眼中跳跃,映出一片杀伐之意,“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种下的罪,究竟会长成什么模样。”
窗外夜色深沉,而她的案头,那盏从义庄带回的长明灯静静燃烧。
灯光下,一本崭新的册子摊开着,封面上是她刚写下的几个字——《妇科病源流考·初稿》。
她深吸一口气,对侍立一旁的小满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传我的令,备车马,备药箱。”
小满一愣:“主官,这么晚了,要去何处?”
沈知微的目光越过小满,仿佛看到了重重宫闱深处,那些被蒙在鼓里的娇弱身影。
“去请几位娘娘,听一听,她们骨头缝里藏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