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哑婆说字(2 / 2)

她忽然想起档案上那行字——“依沈氏配方改良版”。

“我母亲的药方……”她艰涩地开口。

周哑婆浑浊的眼中第一次泛起剧烈的情绪波动。

她找到石壁上之前别人刻下的“沈氏”二字,用炭笔狠狠地画了一个叉。

然后,她指向自己的胸口,用那残缺的手指,一笔一划,艰难地比划着。

小满看懂了,眼眶瞬间红了,哽咽着翻译:“婆婆说……不是沈太医……是柳姐姐……是柳姐姐她……”

周哑婆的动作愈发急切,她画了一本书,又画了一团火,最后,她指向远方,做了一个“保护”的姿势,口中发出“嗬嗬”的嘶哑声音,像是在喊“女儿”。

“烧了书,护女儿。”

沈知微如遭雷击,浑身剧震。

原来,母亲当年被贬,并非因为安胎方出了纰漏,而是她发现了这个惊天阴谋!

她销毁了自己最原始、最完整的安胎方手稿,是为了阻止这救命的良方,被彻底扭曲成杀人的利器!

她用自己的前程和名誉,为女儿,也为天下无辜的胎儿,筑起了最后一道防线!

就在这时,一名掌医司的小医女领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宫女匆匆赶来。

是阿萝。

“主官。”小满低声禀报,“您要的试药宫女,我先带了阿萝来。”

阿萝一见到沈知微,双膝一软,直直跪了下去,泪如雨下。

不等沈知微开口,她颤抖着解开层层宫裙,露出了自己的小腹。

那是一片苍白如纸的皮肤,在肚脐下方,本该微微隆起象征着女性生机的子宫部位,此刻却是一片令人心惊的凹陷,宛如一口枯井。

“奴婢……奴婢每月初七都要去尚药局领药,”阿萝泣不成声,“他们说是调理身子的,喝了能让奴婢们当差时更有精神。整整三年,从未间断。直到上个月,奴婢的月信再也没来,请平安脉的医官说……说奴婢的‘血海’已经枯了,这辈子……再也做不了娘了!”

沈知微取来随身携带的简易窥器,在小满的辅助下,为阿萝做了简单的检查。

当看到那萎缩、毫无生机的宫颈时,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结合阿萝的描述和之前对那些药渣的分析,一个诊断在她脑中断然成型:长期、大剂量地服用以香附、莪术等药物炮制而成的“活血化瘀汤”,导致了不可逆的卵巢功能衰竭!

沈知微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这不是治病。”她的声音淬着冰,“这是阉割女人。”

当晚,奉医堂灯火通明。

沈知微站在巨大的典籍阁内,小满正根据她的口述,将所有的证据分门别类,整理成册。

一册《生育监控实录》,正在她手中诞生。

其中,包含了那十七名受害宫妃的名单与生育记录;包含了“控胎汤”从最初版本到如今宁贵妃喝下的“安神散”的演变图谱;包含了周哑婆用炭笔画下的手语口述纪要,每一幅图都由小满在旁附上注解;更包含了阿萝那张令人心碎的子宫损伤图谱。

沈知微亲自执笔,将母亲柳氏那张真正的安胎古方,与被崔夫人一党篡改后的毒方并列抄录。

她用朱砂笔,重重圈出了被替换掉的三味关键药材:杜仲、续断、桑寄生,这三味固本安胎的君药,被换成了利水、破血的麝香、红花与莪术。

一字之差,一生一死。

一名东厂的番役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外,将一张字条和一份密报递给小满。

密报是谢玄送来的最新情报:崔夫人正秘密联络钦天监掌事和宗正寺卿,准备明日早朝联名上奏,以“妖言惑众,私行巫蛊之术”的罪名,弹劾整个掌医司。

山雨欲来风满楼。

沈知微将那本刚刚装订好的《生育监控实录》,郑重地放入书架,与母亲当年亲手书写的《产科辑要》孤本,并排放在一起。

两本书,横跨两代人,承载着同样的血与泪。

她转过身,对一脸忧色的小满说道:“明日,我要上请旨,在奉医堂开设‘女体讲习课’,召集六宫嫔妃与女官,教她们如何识自己的脉,如何认自己的病,如何看懂药方里的生与死。”

“主官!”小满大惊失色,“这……这无异于将刀柄递到宗正府手上!他们正愁找不到由头,您这样做,恐会触怒龙颜,引来灭顶之灾啊!”

沈知微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逐渐被鱼肚白浸染的天色,唇边泛起一抹清冷的弧度。

“他们怕的,从来不是我懂医术。”

她淡淡道:“他们怕的,是我让这宫里所有的女人,都睁开眼。”

远处,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精准地照在奉医堂新挂的匾额上,那三个由皇帝亲笔御赐的大字,熠熠生辉。

真正的清算,才刚刚开始。

就在这时,一名小医女跌跌撞撞地跑进典籍阁,脸色惨白,上气不接下气:“主官……不好了!太妃……淑太妃她……突然发起高热,腹胀如鼓,已经昏死过去了!太医院的几位大人全都束手无策,只……只敢在殿外焚香祷告,说是……是中了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