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自己的命,封存了这个秘密,也保全了家人的性命。
冰冷的雨丝不知何时开始飘落,打在沈知微的脸上,与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
二十年的冤屈、隐忍与牺牲,尽数浓缩在这半张薄薄的皮膜之上。
她握着它,像是握着母亲最后的心跳,也像握着一簇足以倾覆整个王朝的火种。
一把玄色的油纸伞,悄然撑在了她的头顶,隔绝了漫天风雨。
谢玄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侧,他没有看那份证据,目光只落在她颤抖的指尖。
他低沉的声音,像一把刀,剖开了这压抑的夜。
“她没能说出口的,现在,轮到你说了。”
返程的马车在泥泞的官道上疾驰。
沈知微已收拾好情绪,她将那份人皮蜡拓与锡箔密信的拓本用油布仔细包好,死死攥在手中。
突然,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有刺客!”车外的番子厉声高喝。
数名黑衣刀客如鬼魅般从道旁林中扑出,刀光凛冽,直劈马车。
谢玄早已掀帘而出,绣春刀悍然出鞘,与番子一同迎了上去,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沈知微紧紧护住怀中的证据,蜷缩在车厢一角。
她知道,此刻她唯一的任务,就是保住这东西。
混乱中,一支冷箭带着凄厉的啸音,洞穿了车窗的木棂,“咄”的一声,死死钉入她肩侧的木板,箭尾的羽翎距离她的脸颊不过半寸,兀自嗡嗡作响。
沈知微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没有去看窗外的厮杀,而是死死盯住了那截箭羽。
在箭羽的末端,用朱砂烙印着一个极其隐晦的暗记——一朵盛开的佛手花。
慈晖堂!
是太后的印记!
心中的猜测在这一刻化为冰冷的事实。
很快,厮杀声渐歇。
谢玄带着一身血气回到车内,他身上多了几道划痕,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解决了。”他言简意赅。
沈知微却没有回应,她缓缓拔下那支箭,目光冷得像西山的雪。
脱险后的后怕与心悸如潮水般涌来,心脏在胸腔里狂乱地跳动。
她忽然冷笑一声,从怀中摸出那副冰凉的听诊器,将探头用力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咚!咚咚!咚!咚咚咚!”
紊乱、急促、夹杂着愤怒与杀意的心跳声,清晰地传入耳中。
她抬起眼,看向谢玄,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不加掩饰的火焰。
“他们终于不怕我‘听心’了……”
她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
“……因为他们知道,我已经听见了他们的命门。”
黎明前最深重的黑暗里,马车驶回了京城。
沈知微没有片刻停歇,她将那份人皮蜡拓与锡箔密信一同锁入一只特制的防水小铁盒,亲自将其藏进了掌医司药窖最深处的一块活动地砖之下。
做完这一切,天已蒙蒙亮。
她站在院中,望着东方天际那一抹渐染的曦光,昨夜钉入木板的那一箭仿佛还带着余威,让她肩胛骨的旧伤隐隐作痛。
小阿阮端着一碗热汤,怯生生地走过来:“医官,这些东西……真的能让那些坏人伏法吗?”
沈知微接过温热的汤碗,指尖的冰冷被驱散了些许。
她吹了吹浮沫,目光却越过碗沿,望向那愈发耀眼的晨光,轻声道:
“不能。”
小阿阮一愣。
只听沈知微接着说:“能让坏人伏法的,从来都不是证据本身。而是我拿着它,走出去的勇气。”
远处,皇城的钟声悠然响起,宣告着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朝臣们将走向金殿,后妃们将开始梳妆,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但沈知微知道,有什么东西,从这一刻起,再也不同了。
那扇尘封了二十年的真相之门,已经被她亲手凿开了一道缝。
而从这道缝隙里透出的光,终将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