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沉,戏鼓终于歇了,最后一句“打得个嚎啕痛哭天”还绕在梁上,贤德妃却已没了听戏的心思。
戌时末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明黄的宫装上,只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
“娘娘,宫门子时落锁,该起驾了。”随行的李女官上前,语气恭敬,眼神却像网一样罩着贤德妃,半步不肯退。
贤德妃指尖掐着帕子,目光掠过台下候着的众人,最终落在贾母和王夫人身上,声音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你们先出去候着,我与祖母、母亲说几句体己话,片刻就好。”
李女官脸色微变,刚要开口说“宫里规矩”,王熙凤已快步上前,手里端着盏刚沏好的雨前茶,笑容热络。
“女官辛苦啦,这戏唱了一个时辰,您也没歇着。外面廊下备了冰镇的杏仁酪,还有刚从江南运来的杨梅,您先去尝尝鲜,等我们娘娘跟老太太说完话,我亲自送您过来伺候,好不好?”
她说着,袖口轻轻蹭过李女官的手,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悄无声息递了过去,里面是足足一千两银票,压得荷包都发沉。
李女官捏着荷包,指腹触到银票的厚实质感,脸色瞬间软了,顺着台阶笑道:“既如此,那就先去外面候着,娘娘有事,随时喊奴才。”
阁门刚掩上,贤德妃就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扑进贾母怀里,眼泪砸在贾母的衣襟上,“祖母……我快撑不住了……”
“我的元儿!”贾母紧紧抱住她单薄的身子,感受着她抑制不住的颤抖,心疼得声音都发颤,“慢慢说,到底在宫里受了什么委屈?”
王夫人也凑上前,握住贤德妃冰凉的手,指尖都在发抖:“元春,别怕,有家里在,咱们总能想办法。”
贤德妃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来,从贾母怀里退开,眼眶红肿得像核桃。她抬手抹了把眼泪,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得罪了丽贵妃……她父亲是抚远大将军,前几日在边关打了胜仗,皇上赏了她协理六宫的权力,她现在在宫里,比皇后还要张扬。”
“她知道我会弹琴,每天都要我去翊坤宫侍琴,从酉时弹到子时,哪怕我咳得直不起身、手都在抖,晚去一刻,她就罚我在殿外跪半个时辰。”
贤德妃说着,眼泪又涌了上来,“前几日,我的大丫鬟抱琴,不过是给我倒茶时,不小心洒了几滴在丽贵妃的裙摆上,丽贵妃就说她‘以下犯上’,硬是让人把她拖下去杖毙了……我求她,她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这泼妇!”贾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宫门外的方向,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宫里……怎么就没王法了!”
王夫人也红了眼,攥着贤德妃的手更紧了:“那你怎么不递消息回府?咱们就算求告你舅舅,也不能让你这么受欺负啊!”
“我递不出来!”贤德妃摇着头,语气里满是绝望,“抱琴死后,丽贵妃就把我身边所有从府里带去的人都换了,现在跟着我的宫女太监,全是她的人。”
“我多说一个字,第二天她就会知道;我想写封信,连笔墨都找不到机会碰。上次太医来给我诊病,我想让他帮忙递个消息,结果他转头就告诉了丽贵妃,我又被罚跪了一个时辰。”
她看着贾母和王夫人,眼神里突然多了几分急切,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祖母,母亲,现在只有舅舅能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