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没有先去查看《罪行录二》,而是直接戴上双层乳胶手套和放大镜,小心翼翼地靠近徐阳的头部。
“关掉它。”她对旁边的技术人员示意,指向那个电子发声器。
技术人员尝试了一下,无奈地摇头:“苏法医,找不到开关,它好像是…内置电源,或者…”
苏棠眉头紧蹙,不再坚持。
她拿出强光手电,照亮徐阳的口腔。
眼前的景象让她这个见多识广的首席法医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电子发声器的基座并非简单地用胶水粘合或粗暴地插入,而是通过数根比头发丝还细的、半透明的生物导线,与舌根深处残留的神经末梢以及周边口腔黏膜下的细微血管网络连接在一起。
那些生物导线几乎与组织融为一体,若非在强光和高倍放大镜下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分辨。
连接处的生物凝胶呈现出一种健康的淡粉色,似乎还在微弱地搏动,仿佛这机械装置已经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
“见鬼了…”苏棠喃喃自语,她取出便携式显微检测仪,对准连接处。
读数显示,有极其微弱的生物电流信号,正从徐阳的体内,流向那个电子发声器。
“陆队,”苏棠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东西…是活的。”
陆珩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那诡异的连接:“什么意思?”
“它不是简单地塞进去的玩具。”苏棠用镊子极其轻缓地碰了碰一根生物导线,电子发声器的声音立刻出现了一丝微弱的杂音,
“它通过生物导线,与他的神经系统建立了低级别的连接。它的能源,很可能来自受害者身体本身的生物电,或者某种我们尚未发现的、植入体内的微型能源装置。”
她直起身,脸色发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那是遇到极端挑战时的兴奋与专注:
“这意味着,凶手是在受害者生前,意识很可能清醒的情况下,实施了这场‘换舌手术’。他先精准地切除了徐阳的舌头,止血,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这个复杂的装置与他的神经血管成功对接。”
“这需要…这需要顶尖的外科手术技巧,对神经生物学和生物电子工程的深刻理解,以及…一台小型但功能极其强大的手术设备。”
她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声音低沉而清晰:
“受害者很可能全程清醒,感受着这一切的发生,听着这个机器用他的声音,宣读他的‘罪状’,直到死亡降临。”
这个判断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又降低了几度。想象着徐阳在无法动弹、无法呼救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感受着自己的舌头被切除,被替换成一个冰冷的机器,并且这机器还在不断重复他造下的口业……
这种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远超简单的杀戮。
苏棠深吸一口气,开始更细致的尸表检查。
她注意到徐阳的衣物完整,除了口腔,体表几乎没有明显外伤。
但在检查他的双手时,她发现他的指甲缝里,嵌着一些非常细微的、亮蓝色的塑料碎屑,以及一两根极短的、坚硬的、类似动物鬃毛的纤维。
“挣扎过的痕迹很微弱…可能被药物控制了。”她一边提取这些微量物证,一边对陆珩说。
随后,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仍在喋喋不休的电子发声器上。
冰冷的电子音还在复述着那些充满恶意的句子,在这雨夜的工作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和荒诞。
她盯着那东西,半晌,才用一种混合着厌恶、惊叹和冰冷嘲讽的语气,对身边的陆珩低声说道:
“陆队,听说过佛家讲的‘口业’吗?妄语、恶口、两舌、绮语,皆是罪孽。这凶手,他不仅是在惩罚,他是在用一种…近乎科幻的、亵渎生命的方式,让这罪孽自身,永无止境地‘发声’告解。他在扮演上帝,还是阎王?”
陆珩的视线从徐阳扭曲的脸上,移到苏棠那双映照着电子设备冷光的琥珀色眼眸,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彻骨的寒意:
“不管他扮演什么,他都必须为自己的‘作品’,付出代价。”
窗外的雨更大了,冲刷着这个世界,却仿佛永远也洗不净隐藏在人心深处的黑暗,以及那借由科技之手,绽放出的、令人胆寒的恶之花。
现场取证还在继续,而那本《罪行录二》的内容,正等待着被翻开,揭示出更多隐藏在网络Id之下的、血淋淋的“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