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的风沙,裹挟着“秦天”二字,翻过巍峨的太行山脉,渡过滔滔黄河,终究是吹进了那座雄踞关中、虎视山东的巍峨都城——咸阳。
起初,只是在兵部衙门那堆积如山的军功简牍中,一个并不十分起眼的名字。与其他因斩首、夺旗、先登而受赏的将领名字混杂在一起。负责核验功绩的郎官,例行公事地在其名下标注“守狼牙垒有功”、“擢裨将”。
然而,当这个名字接二连三地出现,伴随的评语也逐渐变得不同寻常时,便再难被忽视。
“率部击退赵军庞煖部多次进攻,斩获颇丰。”
“于粮道断绝之际,奇袭赵军落鹰涧粮秣中转站,缴获无算,缓解前沿粮荒。”
“精通医术,活人无数,军中信服,称‘仁心裨将’。”
“以草木异物制烟瘴,阻赵军猛攻,战术诡奇,成效卓着。”
一份份来自北线主将蒙武的奏报,如同层层递进的台阶,将这个原本微末的名字,一步步推向了更高层的视野。尤其是最后那条“以草木异物制烟瘴”,在崇尚耕战、讲究军阵正合的秦国内部,显得格外扎眼,也格外引人注目。
咸阳,相国府。
殿宇深邃,灯火通明。当今秦国权倾朝野的相国吕不韦,正端坐于案后,翻阅着由门客整理、誊抄的各地重要讯息。他身着锦袍,面容富态,眼神却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竹简,看到那字里行间隐藏的刀光剑影与利益脉络。
他的手指,在其中一枚简牍上轻轻敲击着,上面赫然写着关于北线裨将秦天的数条事迹摘要。
“秦天……”吕不韦缓缓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雍容与审视,“年不及弱冠,出身行伍,竟能得蒙武如此褒奖,更兼医术、诡道……倒是颇有些……与众不同。”
一名心腹门客侍立在下首,闻言躬身道:“相国,此子确有些能耐。据闻在边军之中,声望极高,不仅麾下士卒效死,连周边各垒兵将亦多感其救治之恩。蒙武将军破格擢升,亦有借其激励士气之意。”
吕不韦不置可否,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名字上,仿佛在掂量其分量。他执掌秦国权柄多年,深知人才的重要性,也更清楚如何驾驭人才。军中出现骁勇善战之将,本是好事,但若此将过于独特,声望过高,且与军中宿将(如蒙氏)关系密切,便需要多一分思量。
“医术仁心,能聚卒心;战术诡奇,能克强敌。”吕不韦淡淡道,“如此人物,若能为我所用,自是锦上添花。若不能……”
他没有说下去,但殿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几分。那门客心头一凛,不敢接话。
“查一查此子的根底,越详细越好。”吕不韦将简牍轻轻放下,吩咐道,“另外,以本相名义,拟一份嘉奖令,赏其锦缎十匹,美酒五十斛,犒劳其部。措辞要得体,既要彰其功,亦不可过于拔高。”
“是,相国。”门客连忙应下。他明白,这既是示好,也是一种试探和观察。看看这个边关崛起的年轻将领,对来自咸阳相国府的“恩宠”,会作何反应。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咸阳王宫深处,那座象征着秦国最高权柄的宫殿内,年轻的秦王嬴政,也在聆听关于北疆的战报。辅政大臣、长信侯嫪毐(注:此时嫪毐势力正盛)并未过多关注一个边关裨将的名字,但侍立在嬴政身旁的、一位面容清癯、眼神深邃的侍从,却默默将“秦天”二字记在了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