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龙隘的血腥气还没从甲缝里抠干净,新的军令就砸了下来,比韩地的冬雨还冷,还急。
休整?不存在的。破关的功劳簿墨迹未干,他们这些“锋刃”就被再次架上了火堆。主力大军如同贪婪的巨兽,沿着被撕开的口子,疯狂涌入韩国腹地,兵锋直指下一座拦路的硬骨头——“铁原城”。
据说这城,名字就带着一股子硬茬味儿。城墙比断龙隘还高出一截,韩军吃了断龙隘的亏,把溃败下来的残兵和周边能搜刮的守军全塞了进去,摆明了要在这里跟秦军死磕,拿人命和砖石,硬生生磨掉秦军的锐气。
中军大帐的点将,这次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王贲的目光扫过几个刚立下战功的校尉、军侯,最后,还是定格在秦天身上。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把刚刚饮过血、确认了足够锋利的刀。
“五百主秦天!”
“末将在!”秦天出列,甲叶铿锵。他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有同情,有审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先锋攻城,听着风光,实则是填壕的肉盾,是用命去消耗守城物资的消耗品。
“着你部,为攻城先锋左翼前队!明日卯时,第一批次攻城!可能胜任?”王贲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仿佛在安排一件普通辎重的运输。
秦天心头一沉。左翼前队,第一批次!这是要把他们往最狠的砧板上扔。他抬眼,迎上王贲那深不见底的目光,里面没有激赏,只有冰冷的权衡和不容置疑的权威。他明白了,断龙隘的功劳是块敲门砖,但也让他和他的人,成了最适合用来敲碎硬骨头的那个锤子。用废了,不可惜;用成了,那就是又一把更趁手的利器。
“末将……领命!”喉咙里有些发干,但他回答得没有半分迟疑。这时候怂了,之前流的血就白流了,之前搏来的那点“锋刃”之名,立刻就会变成笑话。
“好。所需攻城器械,自去领取。明日,本帅要看到我秦军的旗帜,插上铁原城头。”
回到那顶弥漫着血腥和汗臭的营帐,气氛比“鬼见愁”的瘴气还压抑。石柱闷着头打磨他的长戟,刃口都快被他磨薄了。猴三罕见地没有窜来窜去,蹲在角落,用匕首削着一根木棍,眼神发狠。李顺清点着剩下的人数,声音低沉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断龙隘一趟,又折了三十多个老兄弟,伤者更多。现在还能站着喘气的,个个身上都带着伤,眼里布满血丝。
“都他妈哭丧着脸干嘛?”秦天一脚踢开挡路的空水囊,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蛮横,“断龙隘那么硬的骨头都啃下来了,还怕他一个铁原城?”
他环视着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面孔,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脸上,疲惫和恐惧难以掩饰,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麻木和凶狠。
“先锋就先锋!第一批次就第一批次!死?老子们这一路,哪一步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拍了拍胸口的旧甲,发出沉闷的响声,“韩狗想用滚木礌石砸死咱们?那就看看,是他们的石头硬,还是老子的命硬!”
“将军……”石柱抬起头,眼眶有点红,“弟兄们……太累了。”
“累?”秦天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呲牙,“累也得给老子挺着!想想新郑城里的酒肉,想想家里的田地爵位!想要?就得拿命去换!明天,都把招子放亮点,跟紧老子!谁他娘的敢掉队,不用韩狗动手,老子先剁了他!”
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只有最直白、最野蛮的鼓动。在这朝不保夕的战场上,什么忠君爱国都是虚的,活下去,以及踩着敌人的尸体拿到能让自己和家里人活下去的军功,才是最实在的。
翌日,卯时。天光未亮,寒意刺骨。
铁原城如同一条巨大的、沉默的灰色巨兽,匍匐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城墙高耸,箭楼林立,隐约可见上面晃动的黑影和金属的反光。
秦军阵前,肃杀之气几乎凝成了实质。一排排高大的云梯车、笨重的撞城车,被士卒们奋力推向前沿。更多的步卒,黑压压地列成方阵,盾牌高举,如同黑色的潮水,蓄势待发。
秦天所部,就站在了这黑色潮水的最前端。每个人除了自己的兵刃,还分到了一面厚重的木盾。云梯?那玩意儿太显眼,是给后面批次的人准备的。第一批次,就是用命扛着盾,冲到城墙下,为后续的云梯和撞车吸引火力,清理障碍。
“检查盾牌!检查绳索钩爪!”秦天低声吼道,自己的目光却死死盯着那道灰色的城墙。胸口那枚霹雳雷火弹冰凉的触感再次传来,但这玩意儿,现在还不到用的时候。
咚!咚!咚!
战鼓再次擂响,如同催命的符咒。
“进攻——!”
各级将官的嘶吼声撕裂了清晨的寂静。
“杀!!!”
黑色的潮水,开始涌动!秦天猛地将木盾举过头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跟老子冲!”
第一步踏出,死亡之舞便已开场!
嗡——!
城墙上,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了令人头皮炸裂的弓弦震鸣声!一片黑压压的箭矢,如同择人而噬的蝗群,带着尖锐的呼啸,从天而降!
“举盾!低头!快!”秦天怒吼,自己也将身体死死缩在盾牌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