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笔划很稳,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风骨,完全不像一个山村病妇能写出来的。秦天看着那个字,又看看母亲异常认真的侧脸,似懂非懂地点头。
“还有一个,是‘坚’字。”秦婉娘写得更慢了些,好像每一笔都耗着她不多的力气,“像厚厚的泥土,也像夯实的墙。日子再难,脊梁不能弯;风雪再大,心志不能垮。咬着牙,站稳了,总能熬过去。”
她抬起头,看着儿子,灯光下她的脸色苍白,但眼神却有种别样的光亮:“天儿,你要记住这两个字。守信,坚忍。无论以后…以后遇到什么,有了这两样,娘才能放心。”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郑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和嘱托的意味。
秦天心里莫名地一紧,用力点头:“娘,我记住了。守信,坚忍。”
秦婉娘欣慰地笑了笑,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她扔开木枝,靠在炕头的土墙上,疲惫地闭上眼,胸口微微起伏。
秦天看着地上那四个渐渐模糊的字迹,又看看母亲憔悴的容颜,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母亲今天的话,似乎比往常都要重。她偶尔流露出的那种神情,那种仿佛透过破败茅屋看向很远地方的眼神,都让他觉得,母亲心里藏着很多事,很多他不知道的、沉重的事。
她是从哪里认得这么多字的?她那双巧手,那通身的气度,有时候根本不像个山野村妇。她从来不说自己的过去,父亲是谁?外公外婆是谁?老家在哪里?为什么只剩他们母子二人流落到这个偏僻的山村?
这些问题,他小时候问过,母亲总是用沉默或者模糊的话语带过,眼神里会掠过一种深深的、他看不懂的哀伤和恐惧。后来,他就不再问了。
屋里只剩下油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过了一会儿,秦婉娘像是缓过点劲,又慢慢睁开眼,目光落在秦天脸上,带着无尽的温柔和不舍。她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那个总是贴身藏着的、用破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物件。
外面的布一层层揭开,露出里面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玉佩。
很小,质地看起来并不怎么剔透,甚至有些浑浊,边缘似乎还有些磨损。但样式很古旧奇特,上面雕刻着一种秦天从未见过的、复杂而神秘的纹路,那纹路看久了,仿佛会流动一般。
油灯的光线太暗,看不清具体细节,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秦婉娘用指腹极其珍惜地摩挲着那块玉佩,眼神恍惚,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很久以前的某些人,某些事。有温情,有痛楚,还有深深的、化不开的眷恋与绝望。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点极其细微的、气若游丝的声音,像是要说什么。
秦天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凑近了些。
“……好…好…保……”
声音太低太模糊,被风声彻底掩盖。
最终,她什么也没再说出来,只是极度疲惫地、彻底地合上了眼睛,手指却依然紧紧攥着那块冰冷的玉佩,仿佛那是她生命中唯一的支点。
那块神秘的玉佩,母亲异常的态度,还有她那未尽的、消散在风里的低语……
这一切都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了秦天的心头。
母亲到底想要说什么?这块玉佩,又到底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