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你须得明白!你怀里那东西,是祸根,不是宝贝!方才那两人你也见了,他们为何要杀你?就是为此物!江湖上像他们这样的人,多如牛毛!我若此刻离去,不出三日,你必定身首异处,死无全尸!你开口求我庇护,乃是天经地义的自保,并非低三下四的乞求!这道理,你懂是不懂?”
狗杂种被他这番疾言厉色说得缩了缩脖子,小脸上惧意更浓。他听得似懂非懂,但“死无全尸”几个字还是让他害怕。他努力消化着这些话,最后,还是牢牢抓住了大悲老人临终前那句最清晰的嘱托,带着哭腔,却异常固执地重复道:“老爷爷说……不能……不能让人知道……我……我不求人……”
“你!” 谢烟客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几乎要喷出一口老血。他纵横江湖,快意恩仇,何曾如此憋闷过?威逼、利诱、说理……所有的手段,在这小乞丐那纯粹到近乎愚蠢的固执面前,全都宣告无效!
他死死盯着狗杂种,狗杂种也怯生生、泪汪汪却又毫不退缩地看着他。一时间,场面陷入了诡异的僵持。风吹过,卷起几片烂菜叶,落在谢烟客纤尘不染的青衫下摆上,他也浑然未觉。
谢烟客脑海中念头飞转。杀了他?一了百了,玄铁令收回,规矩也不算破。但目光掠过孩子那清澈却固执的眼睛,以及地上那具刚刚死去的、与他有所关联的尸体,谢烟客心中那点杀意终究还是消散了。他性情乖张,却并非嗜杀残忍之辈,更不屑于对这样一个手无寸铁、心性质朴的孩童下手。
放任不管?绝对不行!这小子怀揣“炎炎功”和玄铁令两大烫手山芋,简直就是个行走的灾祸吸引器。自己前脚走,后脚他必死无疑。到时候,持玄铁令者死于非命,而承诺未曾履行,他谢烟客“言出必践”的名声岂不是成了江湖笑柄?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左思右想,竟是无解!谢烟客只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头疼,这种感觉,比他当年在东海独斗巨鲸帮三大长老还要耗费心神。他看着小乞丐那脏兮兮的小脸,第一次生出一种“老虎咬刺猬——无从下口”的无力感。
半晌,他终于从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口气,像是把满腔的郁闷都吐了出来。他谢烟客何等人物,今日竟被一个小乞丐逼到如此境地!
“罢!罢!罢!” 他连说三个“罢”字,语气中充满了无奈、悻悻然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对这份倔强的奇异欣赏,“你这冥顽不灵的小东西!算老夫倒霉!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人剁碎了喂狗,污了我摩天居士的信誉!”
他不再废话,知道再多说也是徒劳。上前一步,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了狗杂种那细得像芦柴棒似的胳膊。
“哎呀!” 狗杂种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便觉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整个人瞬间离地,眼前的景物猛地模糊、飞速倒退!强劲的风扑面而来,刮得他眼睛都睁不开,只好紧紧闭上,只觉得仿佛腾云驾雾一般,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身子被那青衣伯伯带着,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速度,掠过破败的屋檐,越过荒芜的田野,远离了那座充满恶臭和死亡的小镇。
谢烟客提着轻若无物的狗杂种,将轻功施展到极致,心中却是五味杂陈,郁闷难平。想他那海外摩天崖,清静绝俗,乃是武林中人向往而不得踏入的圣地,何曾带过外人回去?更何况是这么一个甩不掉、打不得、骂不听、求不动的“小倔牛”!
“真是……岂有此理!” 他低声骂了一句,也不知是在骂狗杂种,还是在骂自己这倒霉的运气。脚下步伐更快,如同流星赶月,朝着海外摩天崖的方向,疾驰而去。
眼下,也只有先把这个天大的麻烦带回自己的老巢,再慢慢计较了。至少在那与世隔绝的摩天崖上,这小子的小命能保住,而他谢烟客,也有的是时间和手段,跟这小家伙慢慢“磨”。他就不信,这世上真有他谢烟客办不到的事!这小乞丐的嘴,迟早有被他撬开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