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丰静静聆听,白眉之下眼神深邃,待愚茶讲完,他并未立刻点评那精妙或诡异的武功,而是将目光转向静室另一侧。
不知何时,山庄之主周易已悄然立于门畔。他显然刚刚结束一次闭关,周身气息圆融内敛,与这山庄的云雾灵气浑然一体,仿佛他便是这片天地的主宰。他面色平静,眼神却如浩瀚星空,深不可测。
“周庄主。” 愚茶连忙行礼。
周易微微颔首,走入室内,指尖无意识地在身旁的古木茶桌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似乎在推演着什么。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沉稳:
“朱元璋在金陵皇城,濒临绝境之时,曾向我坦白过往。他当年与鬼谷剑使者交易,登上帝位,代价之一,便是待天下初定后,需将一份标注着 ‘侠客岛’ 方位的特殊海图,以看似无意的方式,散播于江湖之中。”
他目光扫过愚茶和张三丰,语气肯定:“据他回忆,此图最终辗转落入了当时尚是江湖新秀的龙、木二人手中。他们二人得图后,便即远赴海外,不知所踪。”
周易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如今,这两人自海外归来,身负截然相反的冰火绝学,功力大进,手持蕴含特殊力量的‘赏善罚恶’二令,行事看似秉持某种偏执的‘公道’,实则目的明确,手段强势——就是要‘邀请’中原武林各派顶尖人物,前往那侠客岛。”
他结论清晰,掷地有声:“这其中的因果关联,已然明朗。侠客岛,绝非简单的海外秘境,十有八九,与鬼谷残余势力有着极深的牵扯,甚至很可能,就是那剑使者如今经营的老巢,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愚茶道长闻言,面露凝重与急切:“庄主,太师父!若真如此,那侠客岛必然是龙潭虎穴,杀机四伏!我们是否应当立刻传讯江湖,阻止各派掌门前往赴约?以免他们中了奸计,遭了毒手!”
周易却缓缓摇了摇头,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山庄的云雾,看到了更远的江湖与更深层的博弈:
“此刻出手阻止,并非上策。原因有二。”
他伸出两根手指:“其一,龙木二人行事,虽强势,却至今守着‘规矩’。他们是以武会友,公平挑战,胜而后‘邀’。手中‘赏善罚恶令’更是在某种程度上占据了道义的制高点,其所诛所罚,至少在明面上,多是江湖公认的败类或身负隐秘罪行之人。我们若强行干涉,等于破坏了江湖默认的规矩,名不正言不顺,反而可能引起各派反弹,导致武林内部生乱,正中鬼谷下怀。”
“其二,”周易语气加重,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也是更关键的一点。鬼谷布局深远,耗费如此心机,甚至动用前朝皇帝的力量散布海图,再将龙木二人培养成绝顶高手送回中原,强行‘邀请’群雄,其所图必然极大!若我们此刻打草惊蛇,强行阻止,他们势必立刻蛰伏起来,改变计划,我们将更加被动,失去了一次摸清其底细、引蛇出洞、甚至将其核心势力一网打尽的绝佳机会。不如……将计就计。”
一旁的张三丰微微颔首,拂尘轻扫,声音缥缈如云,却蕴含着无上智慧:“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天道循环,阴阳互根。此番危机,看似凶险,未尝不是彻底铲除这千年祸患之契机。若鬼谷真欲借此岛兴风作浪,各派高手齐聚,反而可能成为照妖之镜,令其阴谋无所遁形。只是……” 他目光落在愚茶身上,带着一丝勘破世情的怜悯与期许,“此行凶吉难料,非大智慧、大毅力者,难以洞察其中关窍,周旋于险境。”
愚茶道长闻言,心中豁然开朗,同时也涌起一股义不容辞的责任感。他肃然起身,整理衣冠,对着周易与张三丰深深一揖,语气坚定:
“太师父,周庄主!愚茶既已卸下掌门重担,便是自由身,正可代表武当,行此探查之事。此番南海侠客岛之约,我武当绝不能缺席!弟子愿往龙潭虎穴,一探究竟!纵然前方刀山火海,也要亲眼看看,那鬼谷究竟在酝酿何等惊天阴谋!”
看着愚茶眼中坚定的光芒,周易与张三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认可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这颗棋子,已然具备了下场的资格与决心。
“既然如此,”周易缓缓开口,语气带着最后的叮嘱,“你便依约前往南海。但切记,此行首要在于探查虚实,弄清鬼谷目的与岛上布置,非到万不得已,或是时机成熟,切勿轻易动手,暴露意图。那岛上的情况……恐怕比我们此刻推演的,还要诡谲、复杂得多。”
云雾缭绕的山庄静室之内,一场针对海外鬼谷势力的无声博弈,已然落子。愚茶道长,这位刚刚经历挫败、卸下重担的武当前掌门,成为了这盘大棋中,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他再次向两位长辈郑重行礼,而后转身,身影决然地没入秋浦河畔的浓雾之中,向着那未知的、吉凶莫测的南海侠客岛,孤身远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