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宝低头,看着怀中那张彻底失去血色、安详得如同沉睡,却再无一丝生机的容颜。郭襄的身体尚存一丝余温,但那曾经照耀他生命的灵魂之火,已然彻底熄灭。
万籁俱寂,仿佛连风都停止了呜咽,天地间只剩下他怀中这具冰冷的躯壳,和他自己那颗被生生剜去、鲜血淋漓的心。
“郭姑娘——!!!”
一声撕心裂肺、蕴含着无尽绝望与苍凉的悲嚎,终于冲破了压抑的喉咙,如同受伤孤狼的哀鸣,悍然撕裂了峨眉金顶死寂的天空!这哭声是如此悲恸,如此不甘,回荡在尸山血海之间,连远处侥幸存活、正在默默垂泪收拾残局的峨眉弟子们都闻之心碎,纷纷跪倒在地。
他紧紧抱着郭襄,手臂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仿佛要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仿佛这样就能挽留住那已然消散的温暖。然而,怀中身躯的冰冷,无情地宣告着一切的终结。
他整个人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挺直的脊梁瞬间佝偻了下去。那双原本温润澄澈、洞察世情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空洞,仿佛所有的光都在一瞬间湮灭,被冰冷的死寂彻底吞噬。
就在这极致的悲痛与绝望之中,惊人的一幕发生了——他那一头原本乌黑浓密、仅夹杂着几缕风霜的头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根开始,迅速失去了所有色泽,变得一片雪白!不过几个呼吸之间,满头乌丝尽化银霜!
一夜白头!非是传说,而是心死之下的真实写照。
三日之后。
峨眉后山,一处僻静的山谷。此地云岚缭绕,松柏苍翠,可遥望金顶,俯瞰云海翻涌,是郭襄生前偶尔会来静坐悟剑之处。
如今,这里多了一座新垒的坟冢。
坟冢异常朴素,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一抔黄土,几块青石垒砌。坟前立着一块未经过多雕琢的青石碑,上面以指力刻下一行字,铁画银钩,深透石背,蕴含着刻骨的情感:
“峨眉祖师郭女侠襄之墓”。
没有冗长的谥号,没有浮夸的功绩,只有最纯粹的身份,和最沉痛的纪念。
坟前,两人静立,如同两尊凝固的雕像。
一位,身着素白道袍,纤尘不染。身形依旧挺拔,却顶着一头与面容极不相称的雪白长发。那白发在山风中微微拂动,刺眼得令人心酸。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悲喜,仿佛所有的泪水都已在那三日三夜的枯守中流干,所有的嘶吼都已在那一声悲嚎中耗尽。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一种将滔天巨浪强行压入冰封海面之下的死寂。他,是张君宝。
另一位,是一位年约十七八岁的道姑,身着粗麻缟素,身姿窈窕,容颜清丽绝俗,此刻却眼圈红肿,脸上泪痕交错,新的泪珠仍在不断从通红的眼眶中滚落。她手中紧紧握着一卷崭新的帛书剑谱,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微微颤抖着。她便是郭襄临终前念念不忘的弟子,法号风陵。这法号本身,就承载着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
山风呜咽着穿过山谷,卷起几片落叶,吹动了张君宝雪白的发丝和宽大的袍袖,发出猎猎声响,更添几分天地同悲的萧索。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终于,张君宝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如同古井寒潭,没有一丝涟漪,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退路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