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沈瑶拖着行李箱走出县城汽车站。
冷风卷着细碎的沙粒扑在脸上,有些刺痛。
她眯了眯眼,抬头看向这座小城的霓虹灯牌。
“丰县欢迎您”几个大字已经褪色,边缘的灯管坏了两根,像是苟延残喘的萤火虫在黑夜里徒劳地闪烁。
一年没回来了。
沈瑶深吸一口气,鼻腔里灌入熟悉的尘土味和路边烧烤摊传来的孜然香。
味道混杂,却让她有种奇异的踏实感。
没告诉父母今晚到。
她提前订了县里最好的酒店,“丰县国际大酒店”。
这名字喊得山响,实际也就是个三星水平,却是这座小城能拿得出手的最高规格。
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手指关节粗大,方向盘被他攥得油光发亮。
车启动了,司机透过后视镜瞥了她一眼。
瞧见她身上那件剪裁利落的羊绒大衣,还有手边那个印着logo的托特包,眼睛亮了亮,搭话的语气也热络起来:
“姑娘,外地回来的?”
“嗯。”沈瑶从鼻腔里应了一声,没打算多聊。
“在哪儿工作啊?”
司机却一点不识趣,自顾自地往下问,“瞅你这气质,指定是在大城市吧?”
沈瑶唇角勾了一下,语气轻描淡写:
“燕京。”
“嚯!首都啊!”
司机嗓门一下子拔高,激动地差点踩了脚刹车,“我闺女也在燕京念书呢,明年毕业,正愁找工作。
姑娘你是做什么的?回头让我闺女也去试试!”
“财务。”她吐出两个字,脸已经转向窗外,不再看他。
一幢幢低矮的楼房飞速倒退,街边的商铺大多关了门,只有几家烧烤摊和24小时便利店还亮着昏黄的灯。
沈瑶的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招牌,“老刘家牛肉面”、“王记五金”、“丰县新华书店”。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高中三年,她就是在这条街上来回穿梭。
每天放学,踩着咯吱作响的自行车,回到母亲租的三十平米小房子里,一头扎进书山题海。
厨房和卫生间挤在一起,冬天水管准时罢工,四面墙壁都透着风。
可她就是在那里熬过无数个刷题的深夜,把自己的名字考进了清北大学的录取名单。
车子“吱嘎”一声停在酒店门口。
沈瑶付了钱,拎着行李箱走进金碧辉发黄的大堂。
前台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正低头对着手机咯咯傻乐。
听见脚步声才懒洋洋地抬头,目光扫过沈瑶,眼神顿了一秒才换上职业假笑:
“您好,请问有预订吗?”
沈瑶报了名字和手机号。
女孩在电脑上一通敲敲打打,忽然“咦”了一声,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不敢置信的光:
“您是……沈瑶?”
沈瑶挑眉,这倒是稀奇。
“你认识我?”
女孩的眼睛瞬间就点燃了,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
“真的是你啊!我是朱丹琴,咱们高中一个班的,你不记得我了?”
沈瑶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搜寻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确实有这么个女生,成绩中不溜,性格也闷,在班里没什么存在感。
她扯出一个客套的微笑:“记得,好久不见。”
朱丹琴被这个微笑鼓励,话匣子彻底打开,一边办入住一边像连珠炮似的发问:
“天呐!同学群里前几天还聊到你呢!
都说你在燕京混得风生水起!在什么大公司上班啊?”
沈瑶接过房卡,语气平淡:“还行,就是份普通工作。”
朱丹琴根本没听出她话里的疏离,反而更来劲了。
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像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你就别谦虚了!群里都传开了,说你现在年薪百万!是不是真的?”
沈瑶没回答,只是笑。
年薪百万?
光是程氏给的年终奖,就够这个数字翻好几个跟头了。
朱丹琴把房卡递过来,眼睛里闪着不加掩饰的羡慕和嫉妒:
“你这次回来待几天啊?
大后天晚上咱们班有同学聚会,就在隔壁的金帝KtV,你可一定要来啊!
让大家伙儿都沾沾你的光!”
“这次回来有点忙,下次吧。”沈瑶礼貌性地点点头,拎着箱子转身走向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学聚会?
不过是一群在小县城里为了鸡毛蒜皮挣扎的普通人,打着联络感情的旗号,行互相攀比打探隐私之实罢了。
有什么好聚的?
去看他们拙劣的表演吗?
混得不如意才会一直怀念过去,沈瑶从来都是大步迈向前的女孩。
她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指尖划到熟悉的头像。
程昱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还停留在屏幕上——
【到酒店了吗?】
她唇角弯了一下,打字回复。
【刚到,明天再回家。】
程昱几乎是秒回。
【怎么不直接回去?】
沈瑶指尖在屏幕上敲击。
【有点事要处理。】
那边没再追问,只发了个“好”,又补了句【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