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心脏怦怦直跳,她接话道:“所以您一直强调‘稳中求进’,如履薄冰。”
程卫东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欣赏。
“孺子可教。”
他点了点头,“做企业是这样,做人,也是一个道理。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
但冲出去之前,得先看清楚脚下是不是悬崖。”
他话锋一转,目光深沉地盯着她。
“特别是,想要走得更远的人。”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沈瑶的心上!
程卫东是在警告她?
还是在点拨她?
他看穿了她的野心?
他知道了她想做什么?
汗水,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
沈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闪过无数应对方案。
最后,她选择了一条最险,也最真的路。
“谢谢程总的指点,我受益匪浅。”
她的语气无比真诚,眼中甚至泛起了一点点水光,“其实……我父亲也常常跟我说,做人要‘守本分’。
他就是个普通的小职员,一辈子勤勤恳恳,没做过什么大事。
但在单位里,人缘特别好,大家都尊敬他。”
这个回答谦虚地承认了自己的平凡出身,又巧妙地竖起了一面“家风清白正派”的盾牌。
告诉程卫东:我沈瑶虽然有野心,但我有底线,我的根是正的。
果然,程卫东脸上那股审视的压迫感,缓缓散去,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满意。
“你父亲,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程卫东话锋再转,突然问:“对了,昨晚林妍,又闹脾气了?”
“谈不上闹脾气,可能……林小姐不太适应这么紧凑的工作节奏吧。”
轻描淡写,一语带过,既没告状,也没撒谎。
“哼,那丫头,从小被她爹惯坏了!”
程卫东冷哼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她父亲是我多年的老朋友,生意上也有往来。
但私交归私交,生意归生意。”
沈瑶低着头。
她听懂了。
程卫东压根就看不上林妍。
所谓的青梅竹马,所谓的商业联姻,在他这里,分文不值。
“程昱昨晚跟我夸你了。”
程卫东的声音突然缓和下来,“他说,你整理的资料帮了大忙。
还说你啊,工作起来简直不要命,这股拼劲儿,倒是有几分我年轻时候的样子。”
沈瑶的脸颊“唰”地一下热了。
“程总过奖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只是觉得,您和公司给了我这么难得的机会,我不想搞砸了,想尽力做到最好。”
“态度,不错。”
程卫东拿起沈瑶准备的那份精简版资料,“不过,光有拼命三郎的精神,还不够。
记住我刚才的话,在牌桌上,不仅要会打牌,更要懂得看牌。
审时度势,知道什么时候该加注,什么时候……该弃牌走人。”
接下来的航程,程卫东竟然就着那份资料,亲自给沈瑶讲解起一些商业谈判中的技巧、陷阱和人性博弈。
这待遇,连跟了他十几年的老臣子,都未曾有过。
飞机开始下降时,程卫东合上文件。
“到了里昂,你不用管我们。”
他下达指令,“我和程昱要去拜访一位老朋友。
你直接去会场,把所有准备工作再检查一遍。
下午三点会议开始,你,负责开场陈述。”
“明白。”沈瑶点头,没有一句废话。
心里,早已燃起熊熊烈火。
里昂。
空气比巴黎湿润温暖。
沈瑶独自一人乘车前往预定好的酒店会议中心。
她没有回房间,而是直接拖着行李箱,走进了下午要开会的会议室。
“你好,投影仪的色彩饱和度需要再调试一下,现在的参数对ppt里的图表展示不友好。”
她找到酒店的工作人员,用流利的法语沟通。
“还有,麻烦把这些座位名牌,按照我这张图上的顺序,重新摆放。”
她从随身包里掏出一张手绘的座位图。
图上,不仅详细标注了法方代表和程氏团队每个人的名字和职位,甚至连座位安排都大有讲究。
法方性格强硬的主谈人,被她安排在一个视野不是最好的位置;
而态度温和、容易被说服的几位,则被放在了最核心的区域。
她自己,坐在最靠近投影屏和主讲台的地方,方便随时掌控全场。
细致入微,让见多识广的酒店经理,都暗自心惊。
中午,沈瑶就在会议室里,叫了一份三明治,草草解决。
她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下午的陈述。
调整语速,设计手势,甚至连微笑时嘴角上扬的角度,都练习了数十遍。
“叮咚——”
门铃突然响了。
沈瑶皱眉,她没有叫任何服务。
她警惕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去。
门外,站着一位推着餐车的女服务员。
她打开门。
服务员微笑着,递过来一个精致的信封:“您好,有位程先生嘱咐,务必将这个交给您。”
沈瑶接过信封,心头一动。
打开,里面是一张手写的便条,和一个扁平的小盒子。
便条上的字迹,飞扬潇洒,是程昱的。
“听说你又拿三明治糊弄肚子,开会费脑,记得补充点能量。——程昱”
沈瑶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排包装精美的顶级手工黑巧克力,旁边还有一小包能安神提气的花果茶。
这个男人……
一股暖流,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连日的疲惫,刚才的紧张,被这份突如其来的体贴,瞬间融化了一大半。
沈瑶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
她想说“你怎么知道的”,又觉得太小女儿态。
她想说“太破费了”,又显得太生分。
最后,她删删改改,发过去一句:
“谢谢,巧克力收到了,正好需要提神。
会场这边已全部就绪,放心。”
末尾,她犹豫了一下,加了一个笑脸的表情符号。
释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亲近。
分寸,拿捏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