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了扭曲的星空,看到了“蜂巢”内部能量脉络的疯狂涌动,看到了无数“工蜂”在混乱指令下彼此攻击、融合、结晶化……她感受到了“守夜人”那无边无际的痛苦与禁锢,感受到了“蜂巢意识”那非人的、冰冷的、充满同化欲望的注视……还有大量无法理解的、关于空间结构、能量流动、物质转换的破碎“公式”和“感知”,它们全部被染上了一层晦暗、狂躁的底色。
这些信息洪流粗暴地冲刷着她的意识,带着强烈的污染性,试图扭曲她的认知,唤起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绝望。她头痛欲裂,精神力本就脆弱的防线瞬间岌岌可危。
与此同时,手中的万象罗盘却骤然变得滚烫!盘面上所有的星辰光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碰撞、重组!它们不再仅仅是显示星图或符号,而是仿佛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无声的运算和净化!
罗盘散发出的不再是柔和的星光,而是一种纯净、古老、带着某种至高秩序威严的银白色光芒!这光芒并不强烈,却牢牢地将陈一一持握的手臂包裹住,并顺着接触点,蔓延向那块暗色结晶!
结晶样本剧烈地震颤起来!表面的扭曲纹路疯狂闪烁,仿佛在抵抗,又仿佛在哀鸣。在银白光芒的照耀下,那些纹路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最外层、最狂乱的线条如同被灼烧般褪色、消散,而一些更深层、更稳定、与罗盘星光隐隐呼应的基础结构,开始逐渐显露出来!
这些基础结构同样复杂无比,但少了那份疯狂和恶意,多了一种冰冷、严谨、宛如宇宙底层代码般的规律感!它们与“守夜人”记忆碎片中那些关于“织法者计划”、关于“奇点残影”稳定尝试的破碎信息,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罗盘真的在解析和净化结晶中沉淀的信息!它在剥离“蜂巢”污染的狂乱表层,试图还原其最初、或许更接近秩序联盟试图理解的那种原始状态!
然而,这个过程对陈一一的负担是巨大的。她如同一个导电性极差的介质,强行承载着两股强大力量的交锋。耳鼻开始渗出细微的血丝,视野模糊,持握罗盘的手臂剧烈颤抖,几乎要抓不住。
“警告!接触者生命体征急剧恶化!精神污染指数飙升!” DJ幽冥的警报声在她耳边响起,却显得遥远而模糊,“外部拾荒者已进入临界识别区!检测到其主动扫描波束间歇性掠过本舰区域!”
内忧外患,同时抵达顶点!
陈一一咬紧牙关,鲜血从嘴角渗出。她凝聚起最后一点残存的神智,不是去对抗那信息洪流,而是将自己的意念,如同细丝般,努力缠绕上万象罗盘散发出的那缕秩序银光。
她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只是本能地、绝望地试图理解,试图抓住那正在被罗盘从污染中剥离出来的、冰冷的规律碎片。
就在她的意识几乎要被彻底冲垮的瞬间,一个极其简短、清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坐标序列和一组对应的、关于局部空间参数微调的数学描述,如同凿刻般出现在她濒临崩溃的脑海中!
这信息是如此突兀,如此精简,与周围狂乱的信息洪流格格不入。它并非“钥匙”本身,却像是一张……使用钥匙的简短说明书的一部分?或者说,是一个在特定混乱环境下,利用现有条件(比如罗盘和特定类型的污染结晶)进行短距、定向移动的……公式片段?
几乎在这信息浮现的同时,罗盘的光芒和结晶的震颤同时达到了一个短暂的峰值,随即迅速衰减。陈一一如同被重锤击中,闷哼一声,向后踉跄跌退,手中的万象罗盘也脱手飞出,落在控制台边缘,光芒尽敛,恢复了古朴模样。那块暗色结晶样本则仿佛耗尽了所有活性,变得灰败暗淡,表面的纹路也模糊了许多,静静地悬浮在隔离场中。
“接触中断!隔离场全功率重启!” DJ幽冥的声音伴随着力场重启的嗡鸣。
陈一一瘫倒在地,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鸣不止,剧烈的头痛和精神的虚脱让她几乎无法思考。但那个坐标序列和数学描述,却异常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记忆里。
“陈一一阁下!拾荒者复合体转向了!它的主传感器阵列刚刚完成了对本舰所在区域的最后一次广域扫描……它停下了!它在调整姿态,疑似……已经发现了我们!” DJ幽冥急促的警告声如同冰水浇头,让陈一一强行从半昏迷状态中挣扎出一丝清醒。
她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分析舱内监控外部的主分屏。
屏幕上,那钢铁缝合怪般的拾荒者复合体,已经停下了漫无目的的游荡。它那粗糙的舰首,正缓缓地、明确无误地,对准了“潜渊”号漂流的方向。几处加装的、炮管粗短的武器平台,开始转动,闪烁着不祥的充能微光。
被发现了。
最后的侥幸,荡然无存。
而她的手中,刚刚握住的,似乎是一线极其渺茫、且完全无法理解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