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打旱骨桩(1 / 2)

“在此休息打尖!”

赤日炎炎似火烧,张昊看到前方土崖下有荫凉,当下拨马下了河道,弯弓搭箭,嗖的一声,往滩涂射去。

水边的鸟群嘎嘎大叫着飞远,他下马过去拾起羽箭,上面串了俩鸟,一只青头潜鸭、一只苍鹭,河道飞禽太多,一箭双杀纯属误打误撞。

面前这条小河古今大大有名,名曰黄河,波翻浪滚早已消失,成了一条可怜的沟渠,河床上,到处都是淤泥水荡子和冒出来不久的杂草。

十来个护卫分头拾柴、打水,架上随身铁饭盒熬汤,匆匆填饱肚子,灌满水壶,上马沿着龟裂的河床疾驰,第三天到达考城黄泥岗渡口。

野渡舟船乱七八糟横卧在干涸的河床边,早起的百姓挑担背桶,成群结队,男女老少齐上阵,去黄河采水浇灌作物。

头道堤和二道堤之间的滩地田亩,青翠一望无际,那是红薯、花生、棉花幼苗,东西绵延的大堤像在无声的嘲笑他。

倘若天公仍然不作美,眼前的一切都要化为乌有,张昊朝天竖起中指,策马卷过沙土岗。

他在永城就察觉到旱情苗头,匆匆赶到归德府城,看完架阁库灾荒录,起了一身白毛汗。

中州灾害多发,开国至今不到二百年,据府衙卷宗记载,共发生过水灾近百次、旱灾八十多次、蝗灾七十余次,雹、雪、震、疫等百余次,地方官府好像年年都在忙于灾荒救济。

原因无非天地人三不和,小冰河气候且不说,地缘导致本地成了分洪区,再就是人的认知、制度和技术,对抗不了天灾。

马队泼喇喇来到考城县衙,陈朝先等人闻报迎出来。

“老爷,河工回乡大半,我······”

“组织打井没?”

张昊听到县衙还在公议,气得发笑,如他所料,手下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一旦进入官僚体制,很快就被同化,再也发挥不出主观能动性,对谢主簿道:

“组织人手吧,军民都要动员起来,全力挖井抗旱,此乃百年大计,不求速成,务必一劳永逸,物资我来解决,考城百姓就交给你了。”

谢连举听出了话中含义,只要听话,县令就是他的,巡按有举荐之权,考城再穷,但是乌纱

“卑职一定全力以赴!”

张昊来到签押房,对陈朝先道:

“让老赵留在这里,你跟我去睢州。”

众人退下,张昊脱掉肮脏行袍,背着手来回转圈圈。

旱灾苗头打乱了原计划,他心里难受得像火烧一样,寻思一回,坐下来取笔写奏疏。

大河无水小河干,灾情很可能波及全省,身为巡按,必须上奏灾情。

蔡巡抚那边也得去信,朝廷有应对灾荒制度,赈济事宜,专责巡抚。

联络各地府县,勘察仓廪储备,酌量灾伤重轻是老蔡的事,他只管监督。

但是他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会全力支持老蔡的工作,同心协力,共克时艰。

信件送出,去治所看了一眼,邓去疾救下一群小女孩,为避免打草惊蛇,送到了考城,眼下他顾不上这些琐事,快马加鞭奔赴睢州。

后半夜进城,在治所小睡两个时辰,召集护卫和银楼管事开会,分工完毕,交代陈朝先:

“制造炸药的事你来办。”

在阿三半岛时候,他参观过阶梯井,打算借鉴一下,加快挖井进度离不开炸药,火硝炒起来就是,等众人离开,问邓密探:

“怎么回事?”

邓去疾把前后经过陈述一遍,末了道:

“事涉夏梁二人,属下只得等老爷回来拿主意。”

“野鸡岗毛贼是屯所官兵,此事我早就知道,你没有轻举妄动是对的,跑不了他们。”

张昊挠挠下巴,时光只解催人老,胡茬子好像变得唏嘘起来。

他没想到,伊王在睢州的头号鹰犬,竟是一个开当铺的坊长,从倪文蔚人际关系来看,这条善于隐藏的老狗,才是地方军政经掌控人。

还有梁守刚,看上去耿直憨厚,实则也是一条狡猾的黑心狼,亲自跟着他去永城,显然心怀叵测,野鸡岗截杀之事,八成是这厮授意。

另有夏世琛,特么整日委屈得像个小媳妇,良心大大滴坏了,倪夏梁三家联姻,背靠伊王,为虎作伥,这个睢州,简直就是暗无天日。

来个扫黑风暴?

他犹豫了。

归德府食物链顶端的皇亲贵戚已缩手敛伏,再打倒中层卫官阶级代表梁守刚,拿下贪官夏世琛,放在平时真不是个事儿,可是眼下不行。

旱灾一旦蔓延,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很清楚,是蝗灾、瘟疫、饥荒!

我大明官员都是一屁股屎,干掉这些人,换一批人,难道能做的更好?

绝无可能!

大明容不下一心为民的好官,被孤立并供起来的海瑞是明证。

“灾荒迫在眉睫,先不要动他们。”

邓去疾点点头道:

“抓的那个北地大茶壶叫陈文操,自称是银楼杨主事同窗,在柴房关着。”

张昊大皱其眉,问明情况道:

“问问他社学在哪上的?”

邓去疾亲自跑去问了,过来回道:

“说是荣公祠杨家义学,老学究叫杨逍。”

“放他滚蛋,让他嘴巴夹紧点。”

杨云亭祖上被地方官民尊为“荣公”,小杨如今重振家业,风光无限,当年却一贫如洗,落魄潦倒,有个做大茶壶的同学一点也不奇怪。

“老爷去哪?”

“官学。”

张昊拿起袍服,匆匆出门。

百姓大多不识字,找水挖井、抗旱备灾条例赶印再多也没用,需要读书人指导,大头巾地位高,吃不得苦,他必须亲自出面动员。

城里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小倪总是最先知晓。

“爹!我要去乡下打井,伯熙、孝贤他们也去,张御史亲口说的,要给我们记功!”

小倪拿着抄写的备荒文书跑进后院。

老倪在给笼中的鸡崽们剪翅膀,否则这些鬼灵精跳进篱笆,能把他的小菜园给霍霍光,剪刀给儿子,接过文书看罢,眉头不觉深皱,梁守刚月底就回来了,给他说过永城的事。

狗官先让地痞做探子,把张皇亲家族的屁事摸得底掉,到永城先礼后兵,杀得人头滚滚。

据说狗官在谷场架一口烂铡刀,连铡二十六人,轮到大房长孙时,老太君终于露面服软。

他还听到街上的破孩子到处唱什么:

永城张家遮了天,夺我房屋毁我田,幸有吾皇怜俺苦,给粮给田把身翻。

杀人诛心,狗官的心思何其毒也!

值得庆幸的是,已经俩月不见丁点雨水,一场大旱是躲不过去了,这是老天赐给教门的气运,挖井岂是易事,狗官成不了气候!

老倪丢开文书,接过剪刀说:

“你不能去,明日就跟你小舅回秦川。”

“为啥?!”

小倪眼泪汪汪,好不委屈。

老倪怒吼:

“因为我是你爹!”

小倪抹着眼泪去卫署,没见到伯熙和孝贤,听王妙彤说二人已经去了衙门,心里好不难受,便把自己明日就要回乡的事说了。

州衙前,骄阳似火,人头攒动,张昊站在衙门台阶上,亲自给一众学子打鸡血,言而总之:

凶年恶岁,水源告匮,民穷财尽,呜呼,苍生何辜,当此之时,我中原、我睢州,若是没有挺身而出的英雄,是可悲的!

诸君,不要小看自己,我们要以实际行动,来造就大明睢州士子风骨,要以无数个无名的后羿,来造就一个有名的后羿!

国家养士近二百年,仗节死义、咳咳,正在今日、就是此役,热血方能铸春秋,来日再饮庆功酒,届时本官为诸君请功!

他声情并茂咆哮一通,扫视晒红的,不过飚泪者不少,战前动员效果貌似不错。

“陈朝先,剩下的交给你了,那谁,徐发科找来的老师傅呢?”

“按院,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夏世琛跟着下来台阶问道。

“讲。”

“斋蘸祈雨也是重中之重啊。”

张昊差点气笑,但是这种事不能笑,遇上旱灾,祈雨是基操,皇上也得跪求诸天神佛。

“祈祷贵在一个诚字,铺张要不得,此事你看着办吧。”

见徐发科带着一个老汉,畏畏缩缩站在铁旗杆那边,想必就是本地打井老匠人木常发了,过去问候一句,托住要下跪的老头,对徐发科道:

“你不是主张挖开淤平的北湖找水么,州城用水就交给你了,老木跟我走。”

找到水才能聚众打井,人马编为三十个小队,分片包干,学子们随队即可,他让人给老木牵来一头骡子,带上一队护卫出城,打算亲自找个适宜打井的水源,做样板示范工程。

在野外晃悠了好几天,撮箕地、两山夹一沟、山嘴对山嘴、两沟夹一嘴、湾对湾,此类出水地倒是找到不少,可惜老木都不太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