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与子成说(2 / 2)

老太太喜不自禁,伸手拉他。

“小乖乖快起来,几年不见,个头赶上你老子了。”

坐在三面屏榻床上的王氏搂住爬到身上的女儿,趿拉上鞋子,示意丫环把榻桌挪走。

张昊顺势坐下,抱着奶奶胳膊问东问西,月月凑热闹,挣脱娘亲要往老太太身上爬,王氏叫着小祖宗去揍她屁股,张昊赶紧抱过来。

丫环们退到外间去,张老爷拉过曲脚圆凳坐下,心里好生感慨,自打离京,近十年忽忽而过,自己难得寸进,儿子却要进京面圣了。

一家子说说笑笑,中午吃顿团圆饭,老太太饭后让他们父子自去说话。

“进京面圣规矩多,这事还得问你老子。”

张昊点头称是,他见过朱道长一回,牵涉科举,实在不光彩,没敢告诉奶奶。

父子俩掰扯了一下午,吃过晚饭又继续,主要是张老爷疑惑太多,一直问个不停。

张昊不想让父亲担惊受怕,哪敢说实话,来回扯谎,累得脑仁疼,坐姿也变得歪歪扭扭。

张老爷恼羞成怒,拍案道:

“你眼中是不是没有老子!”

“没、不是,父亲你吓着我了,下西洋是茅先生功劳,孩儿就是个陪衬,至于西北赈灾,你老人家不是没在朝堂嘛,只好给唐老师去信求教,父亲放宽心,孩儿资历不够,顶多升一级,好处多半还会落在你老人家身上。”

这话太伤张老爷自尊,很想吼一句老子不稀罕,又想起从前过往,父子之间,好像一片空白,瞬间心灰意懒,摆手让他滚蛋。

张昊回到自己小院,雪花在灯影里狂舞,小楼漆黑,只有圆儿住的厢房亮着灯。

推开房门,宝琴斜倚熏笼,金玉怀里抱个木壳蝶纹海棠状的手炉,在嗑瓜子闲聊呢。

“走吧,上楼去。”

张昊端起熏笼炭盆,宝琴喜滋滋吹灯关上门,打开伞遮住他。

金玉撒欢往阁楼跑,一个屁股蹲儿滑坐雪窝,慌忙去拾手炉,张昊哈哈笑,宝琴大发牢骚:

“小蹄子你慢点不行啊?”

张昊把炭盆送楼上,又去前面伙房提来热水,宝琴铺上被子,接过水壶先给汤婆子倒满,埋怨说:

“楼上还没哎呀,你开窗作甚?”

张昊站在窗边观景,大发感叹:

“几年没回来,还是家里最好啊。”

金玉倒掉洗脚水,脱衣服一轱辘钻进被窝,小姐总是让她暖被窝,得亏带来的家伙什齐全,有汤婆子暖着就不太冷。

宝琴凑到窗边搂住他腰,外面乌漆墨黑,有甚么好看的,顺手关上窗子。

“相公,人家好冷。”

“走,咱们钻被窝。”

张昊拉着她手进来里间,嘿嘿嘿笑起来。

宝琴瞪着被窝里只露个脑袋的金玉,咬牙切齿,一头黑线,她满心都是情丝旖旎,竟然把死丫头给忘了,就不该让这个碍眼的小东西上来。

“滚下去睡!”

“哦。”

金玉乖乖的爬起来。

“睡吧,衣服都脱了,着凉了怎么办。”

张昊倒水洗洗脚,重新换上水给媳妇洗。

“你升官没?听说姓黄的死太监想把松江皂坊收走,到底怎么回事?”

宝琴抱着手炉问他。

“这是没办法的事,安心,咱不卖胰子也饿不死。”

张昊给她擦擦脚丫子。

宝琴愤愤不平的碎碎念,在心里诅咒夺她家产的狗皇帝,又问:

“香山那边没事吧?”

“不信韩秀才没给你写信,放心吧,屁事没有,年前我就得北上,你安心等着就好。”

“也不知道皇帝会给你升什么官。”

宝琴闷闷不乐叹口气,坐进被窝又嫌弃金玉,张昊把屏风挪到床侧挡风,问她:

“手炉还要不要?”

宝琴甩个妩媚白眼给他,身上不由得火热起来。

“有你还要它作甚。”

张昊接过她脱下的袍服和袄裙搭衣架上,丑媳妇见公婆,她穿的很正式,里三层外三层,首饰估计饭后回来就卸了。

“你怎么动手动脚,老实点,金玉在呢。”

“我什么也不懂呀。”

小金鱼露头叽咕。

“给我闭嘴!”

宝琴拉被子盖住她脑袋,侧身拉过被子给他搭上,一屁股把金玉拱开,问他:

“想我没?”

张昊把缠上来的身子抱住,叹息道:

“怎会不想,金陵那边可好?”

“有什么不好的,就是担心你,天可怜见,我再不用担心了,得亏奶奶疼我,不然你爹娘一天到晚给我脸色看,我只能去田庄住。”

宝琴找不到他嘴,气得拧他。

“小蹄子甚么没见过,你躲什么?”

扭头吼金玉:

“去

张昊扭头把旁边香几上的烛台吹灭,笑道:

“小金鱼别听她的,咱们就说说话,两情若要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你这人讨厌,难道还能冻死她。”

宝琴有好多话想要倾诉,搂着他叨叨个不停。

金玉听着两人喁喁絮语,扯东扯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张昊翌日一早去县衙,拜见新来的县令,胡老师去年升任通判,全家已搬去府城。

到家被守在门房的小良叫住。

“少爷,春晓有事,非要我等着你呢。”

转去北厢账房,掀开棉帘。

“别倒茶,啥事儿?”

春晓把脚下火盆挪到他脚下,坐下道:

“你没发现少个人?”

张昊一愣,随即意识到好像没见到寄莲。

“怎么回事?”

“去年开春来个老尼,说是寄莲远亲,一路从南边寻来,肯定是瞎话,之前鬼丫头出去几回,二人多半已商量好,演一出认亲戏糊弄老主母。

老尼哄得老主母高兴,在咱家住了半个月,还把花匠媳妇眼疾治好了,我找廖庄头要人,跟了她们一段路程,确实是南下祁门,没发现异常。”

张昊挠挠下巴,估计是自己实力变强,齐白泽不敢再玩花样,起身道:

“走了省心,身边缺人就去田庄要,有几个女孩不愿待在皂坊,跟着青钿回来了。”

“你······”

春晓见他说走就走,一时情急,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头砰砰乱跳,羞得面红耳赤。

张昊心里哀叹,又坐了下来。

“我能说服奶奶放你走,哎——,等我说完再哭呀,你们怎么都是这样儿?”

春晓脸色变得惨白,哭得甚是吓人,表情几乎没有变化,泪水竟然连成线。

张昊拉住她手,软语温言劝慰:

“小时候骂你,那是故意的,我知道你对我好,当时只想搬到小院住,实在没招,这才和你闹翻。

我已经有妻子了,暂时没带回来,宝琴、青钿、羊城还有一个,已经四个了,这不是怕委屈你么?

你若想离开张家很好办,愿意嫁给我也行,总之你自己拿主意,咱们始终是亲人,别哭了好不好?”

春晓摸出袖中帕子拭泪,朦胧着泪眼问:

“你私自成亲了?”

张昊道:

“就是当年掳走我的那个女子,本来要带她回来见奶奶,南洋那边有点忙,暂时回不来。”

“我和你说心里话,外面是什么世道,我从小就清楚,也没想过要离开张家,你三妻四妾我不管,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什么都不在乎。”

春晓执子之手,说着又是泪如溪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