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是人的天性,张昊也没啥好办法,对值班文书说:
“番鬼已经把梅毒传开了,卫生宣传要加大力度,染病排查要定期、定制度,从军中向城镇普及,患者一律送去封闭农场。”
“科钦和古里是世仇,当年科钦拉贾(国王)邀请葡夷,对抗古里苏丹,鬼地方几乎都是改信的基督徒,我把马宝山留在科钦了。
维查耶纳枷尔修的水路驿道很完善,葡夷为了渗透内陆,堡垒修到了西高止山,这需要零敲碎打,想要全部拿下,还得等几个月。”
老茅见他满面尘灰,起身道:
“没啥大事,去休息吧,我回岛城。”
张昊送到楼廊,对祝火木道:
“把那两个宫女送崔主事院里。”
见老茅笑出声,解释说:
“萨达西瓦硬塞的,全部推却有些不近人情,只好留下两个。”
他去东头澡房冲洗一番,连日水陆颠簸,躺床上便睡着了,下午祝火木按时把他叫醒,日已偏西,他不敢多睡,怕晚上失眠乱了作息。
祝火木去大伙房打来米粥,张昊边喝粥边听他诉说被掳的事,啃着馒头问:
“得到啥教训?”
见祝火木红了脸,笑道:
“女人这回事谁都会昏头,等你成亲就明白了,回来就好,竟然到了东非,权当长见识了。”
“要不是陆大叔,我就跳海了,少爷再三告诫,我却不明白这些知识有多珍贵。”
祝火木说着就眼泪长流。
“如今明白也不迟,知识是世间最珍贵的财富,你只要不说,那个夷婆子就舍不得杀你,寻死是懦夫之举,活着才有希望。”
“少爷要杀她吗?”
祝火木收起碗筷,走到门口忍不住问道。
“你讲仁义道德,他以杀掠为荣,你看他像同类,他看你像牛羊,家国族群,禽兽草木,优胜劣汰,弱肉强食,从来如此,永远如是。
鞑虏、倭寇、西夷,大明群狼环伺,坐视他们壮大,咱们就要亡国灭种,对敌人仁义,是对家国残忍,杀不杀她不在我,在她,去吧。”
张昊转去堂屋翻阅卷宗,眼涩抬头时候,发觉天色已黑透,灯烛不知道何时点上的。
祝火木和邓去疾在隔壁房间下棋,听见动静过来问:
“少爷可要吃饭?”
张昊点头,肚子里的一碗粥早就消化掉了,饭后接着翻阅公文,困意袭来才熄灯睡觉。
早上醒来,发觉身边躺个人,原来是幺娘,还在眨眼呢,窗外天色已蒙蒙亮了。
“睡得太死,你爬上床我都不知道。”
“谁爬你床,拽着我不放,害我澡也没洗。”
幺娘脸上发烫,坐起来捏住他下巴打量。
“睡着了也能拽着你不放?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张昊翻身顺势枕在她腿上,闻到她身上气息,闭上眼浑身轻了二两,晕腾腾又犯困。
幺娘情思旖旎,抚摸他脸颊,半天不见动静,推推他,竟然又睡了过去,气得磨牙,把毯子盖住他肚子,下床回自己住的小院洗漱。
早饭时候把他叫起来,二人对食,幺娘见他眼神有异,奇怪道:
“看什么,不认识了?”
“我以为你会埋怨我。”
幺娘不理会他,埋头吃饭,饭罢推开碗筷,等他吃饱喝足,登时发作。
“一个屁两个谎,叫我以后如何敢信你?信上说老茅带兵,你跑来逞什么能?实话告诉你,出事我不会陪你去死,让你白忙一场!”
张昊不会多想,妻子就这脾气,沪县村姑嘛,没文化,狠话即深情。
“我真没想来果阿,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别生气,比翼连枝当日愿,我怎会舍得去死。”
二人大眼瞪小眼,幺娘气呼呼收拾碗筷。
“你眼光不错,两个宫女相貌身段均是上选。”
张昊笑道:
“就知道你会吃醋,嫦娥下凡我也不稀罕,将来嫁出去笼络人心就好。”
幺娘心结瞬间消失,端着托盘出去,走到门口转身说:
“香山派船来马尼拉,家里松江船厂被内府收走,其余没事。”
张昊叹口气,松江船厂也算完成使命了,有满喇加夷情和财货打底,朱道长不可能关闭船厂,仅此就够了,起身去堂屋,接着啃卷宗。
快中午时候,召集各军寨和指西司头目,交代一下大方向,老茅依旧掌帅,散会后他想起一事,让祝火木把盖娃和铁驴叫来。
三人上楼进屋道声少爷,祝火木如常,铁驴笑嘻嘻,盖娃眼神躲闪。
张昊沉着脸道:
“盖世英、铁自强,你俩胆子不小啊,茅先生不说我还不知道,竟敢偷偷跟着本地土兵爬城墙,你俩知道猪是咋死的咩?”
盖娃松口气,还以为祝火木把他卖了呢,勾头斜一眼挠耳抓腮的铁驴,看来这货也不知道少爷问这话是啥意思,索性不想了,憨憨道:
“杀猪匠杀的呗。”
“不对!也有发猪瘟死的,也可能作贱庄稼,被人打死。”
铁驴反驳,杀猪匠杀猪谁不知道,他觉得自己回答的比较全面。
张昊笑笑,这种毛头小子,胆子大起来啥都不怕,如果不开窍,一辈子就是个沙雕,不是把自己玩残,就是把自己玩死,无一例外。
“猪是笨死的,茅先生下令轮番攻城,是想观察本地土兵的战力,你俩跑去充啥英雄?
跟着茅先生要多看多想多问,再擅自串岗离岗,我只能送你们回国,记住没?回去吧。”
水驿迎风帆,路堡候骑尘。
张昊一连啃了数日卷宗,这天听说萨达西瓦征调的民夫象兵到了,顿时喜上眉梢。
本地不缺大象,驯化后就是基建神器,正要去看稀奇,护卫带个长相磕碜的家伙过来。
来人是吴阿二手下,名叫杨添,递上战情处最新翻译出来的卷宗,以及一份死亡报告。
张昊打开报告,登时皱眉,果阿总督德布拉甘沙死球了,老夷狗饿病交加,没抢救过来。
俘虏审讯是战情处的事,顾顺留在满喇加,这边的情报工作由吴阿二主管,报告上有郎中、狱卒、吴阿二的签押,夷督属于正常死亡。
他原打算释放满喇加总督,让其传达合作意愿,孰料小祝失踪,计划打乱,如今果阿总督说死就死,丁点情报也没得到,难免有些郁闷。
目前重要囚犯关押在旧城葡夷地牢,其余降兵俘虏则成了基建神器,都在修路、开矿、建厂,说起来,他还没去岛城看过呢,抬眼问:
“那个公爵夫人状况如何?”
杨添道:
“作息如常,她的身份不一般,崔主事交代不准用刑,暂时还没有审讯。”
张昊写份回执,打发走杨添,咬着鹅毛笔沉思,他关心的是堆积如山的账目,夷督其实不重要,这厮即便不死,也不见得会配合他。
夷账审核是南洋带过来的安生负责,已有少部分卷宗送来,繁复的数字在提醒他,海贸是何等来钱,大明放弃南洋是何等短视。
葡夷在初到果阿的五年内,仅香料交易,便从22万飙升至230万雷亚尔银币,折合50万杜卡特金币,大约是白银300多万两。
再加上其它货物,单凭海贸,大明国库的财富就能翻上一倍不止,张昊痛心不已,去洗把脸坐下来,打开杨添送来的大纸袋。
他把翻译夷督的私信找出来,一一翻阅,多是关于私人生意的事,其中有一封辅政红衣主教的亲笔来信,提到西班牙殖民美洲的事。
在精炼技术落后的状况下,仅波多西一地的银产量,每年能达到六十万吨,看来南北美洲的原住民,都在任劳任怨挖矿呢。
所以说,西班牙才是真奶妈,大明之前,绝大多数人是恋铜癖,做不来嗜银狂,用银子做流通货币,也只有我大明巨婴才壕得住。
可惜大明君臣只会窝里斗,倭国的大咪咪不屑一顾,南洋的大咪咪也一脚踹开,饿了就抱着农民奶妈子猛嘬,这是作死啊。
可以这样说,大明兴也白银,亡也白银,而今眼目下,大明的命脉就捏在他手里。
身为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张昊淡定喝口茶,写份手令,敲敲桌,对进来的当值护卫道:
“去岛上把头号女犯带来。”
小祝说,这个叫维安娜的夷婆子身份相当高,价值或许不输于那两个殖民总督,如果能拿下这个行走的文件夹,许多问题将迎刃而解。
总之贸易还得继续,他来果阿是以打促和,葡夷这个海上马车夫,完全可以驯成走狗国,实在不听话,那就丢进锅里滚三滚,换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