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
小许苦笑,去那里等同流放,和死没啥区别。
张昊道:
“陈祖义你知道吧?”
“旧港施进卿的大哥。”
小许瞟一眼张昊,二人眼神撞在一起,那一瞬间他彻底醒悟了,悲愤直冲顶门。
对方绝不会造反,一直都在利用他,可是人在矮檐下,恼恨也是白搭,万念俱灰道:
“我愿意隐名埋姓。”
“大哥,你误会了。”
张昊叹口气,拿酒壶给小许斟上。
地图开疆立国简单,真干就要有掉脑袋的觉悟,所以小许只能去穷荒袋鼠岛称王。
因为天朝在南洋的威望不是盖滴,一道圣旨,就能在诸国征调人马,当然,多少另说。
当年陈祖义雄霸南洋、印度洋,威风不可一世,最后还不是被自己兄弟卖了。
永乐帝拿出几乎一年的财政收入,七百五十万银两悬赏这厮脑袋,堪称古今最高赏金。
陈祖义被朝廷逼得东躲西藏,依旧死性不改,被他盯上的目标,一律施行三光政策。
郑和第一次下西洋,派人招安,这厮拒不接受,仗着兵强马壮,以为郑和拿他没办法。
这厮等郑和返航,准备玩诈降,妄图吞掉郑和舰队,被小弟施进卿卖个底朝天。
“大哥,我说话算话,不过一口吃不成胖子。”
南洋大致有九大岛块,中南半岛、马来半岛、苏门答腊岛、爪哇岛、加里曼丹岛、苏拉威西岛、吕宋岛、新几内亚岛、澳大利亚岛,他指着满喇加东面的婆罗洲,也就是加里曼丹岛说:
“此地情况基本摸清,葡夷设有胡椒贸易站和金矿殖民区,我给你委任状,去三发港建指南司分署,除了你的老部下,这边归附的土兵你带去一些,如何做不用我说吧?”
小许将死的心顿时又活了过来。
“有满喇加一战打底,立足不难,我让土兵出头做事,随后再卖好给当地人,只要有你支持,单靠生意我就能收拾他们!”
张昊点头,指着地图上标注的万丹、占卑、丁机宜、金宝、亚齐、北大年、利戈、锦石、贾帕拉等港口说:
“这些都是香料、奴隶和矿产采集地,当初大多被小绿人染指,萄夷为霸占这些港口,也是废了老鼻子劲,咱们既然来了,那就要一鼓作气,全部拿下。
这一溜岛屿情况很复杂,有二牙国、阿三城邦、土鸡国扶持的势力,加上本地土邦,信仰不一,水火不容,上兵伐谋,是打是拉,给你的腾挪空间很大。
雇人垦荒,免几年赋税,户口就能汇聚,积攒实力,再往东边的香料群岛扩张,那边其实不缺人手,欧舵说爪哇有不少华族聚落,大的足有四五千人。
有这些华族打底子,你就是无冕之王,西夷还在满世界乱窜,要提防他们的炮船从西边岛屿过来,切记,善于航海的西夷是心腹之患,其余不值一提。”
“来一个我宰一个!”
小许信心爆棚,问道:
“你既然给大伙谋官身,就是不准备带大伙回去,你不怕他们学我?”
张昊哈哈大笑,他不在乎手下将来是否自立为王,前提是别在家里闹就行了,有本事打到夷丑老窝,那才叫真男儿。
“大哥,说实话,也许你的子孙辈才会称王,我只要大明太平兴盛,其余统统不计较。”
小许不停的往嘴里灌酒,他心里很清楚,去婆罗洲坐衙、去澳洲立国,都离不开张昊支持。
“我盼着你封侯拜相。”
“官居一品我当然想,辛苦折腾,也就靠这个念想安慰自己,那些黑奴武力不凡,做苦力太浪费,我带回去驯驯。”
张昊如此这般交代一回,叫护卫收起地图,去窗边举起千里镜了望。
小许醉醺醺出了城堡,喝骂那些修补城墙的战俘,抢过看守的皮鞭去抽打鬼奴,又丢了鞭子,抱着受伤的肩膀,咆哮着要杀人。
张昊带人下楼,出堡门就见鬼奴们戴着脚镣手铐,排成队跪在那里,看守的坊丁列队,火绳枪举起,小许面目狰狞咒骂:
“全砍了,先从这厮开始!”
一个浑身刀伤的鬼奴挣扎着被拖出来,脑袋按在肮脏的半截树墩上。
行刑的坊丁赤着上身,扛斧头上前,跪在一边的四十来个鬼奴登时哇哇大叫,一顿枪托劈头盖脸砸下,血水淋漓。
“住手!”
张昊打马过来,装模作样询问情况,把小许呵斥一顿,让人给鬼奴打开镣铐。
翻译用黑奴听得懂的葡语警告:你们即将被砍头,是明国总督老爷路过,救了你们,只要听话,便无性命之忧云云。
鬼奴们逃过一劫,喜色看不出来,发抖含泪者不少,忐忑不安的被护卫队押下山。
到了路口,张昊派人去港口工地,不大一会儿,鬼奴的家小被接来,大人小孩抱着哭成泪人,随后不用人催促,乖乖的跟着进城。
回到市政厅,黑奴们交给邓去疾安排,张昊要了点心茶水,去书房翻阅带回来的文书。
多是港口被捉的战俘资料,打死的不计,总共俘获葡夷士兵两千多人,各类工匠上千,水手桨奴数目最多,还有各类商人,相关家属等。
满喇加是葡夷远东第二大殖民地,家底丰饶,想全盘接收并不容易,水手奴隶之类的好办,正兵心怀故国,只能暂时充做桨奴、力夫。
符保把点心拿来,顾顺也跟着进来,又是一摞子翻译出来的资料送到,张昊只觉脑袋一阵发晕,赶紧吃点心补补糖。
顾顺进言:
“少爷,黑厮野蛮不要命,住在这边不安全啊。”
符保也插嘴:
“听不懂人话,驯起来也难。”
张昊嚼着点心喝口茶,感觉舒服一些。
“黑人去国万里,无家可归,谁对他好就为谁卖命,伤者让郎中医治,那些黑娃娃交给祝火木,只要小孩子认可咱们,大人不在话下。”
张昊写了一份手令给顾顺。
“归附的土兵随后要分派走,黑人桨奴全部带去土兵大营安置。”
顾顺大惊失色。
“少爷三思,那是上万头猛兽啊!”
“夷人都不怕,你怕啥?我还嫌少呢。”
张昊摆手赶他们出去。
黑人在中土不稀奇,几乎都是头上顶块布的天方狗大户渡海发卖而来,名曰昆仑奴。
大明闽粤仕宦豪门最爱花高价买黑厮,打小养大,甚是听话,出门带上倍儿有面子。
带回市政厅这些黑奴个个高大孔武,是葡夷总督取乐用的角斗奴隶,还有那些桨奴,吃苦耐劳,训练一番,比黎兵管用。
攻占总督府的主力是黎兵,伤亡比夺取港口要塞的坊丁还多,这些人看见功劳就忘掉纪律,能把他气死,整训刻不容缓。
案头堆满资料,张昊埋头文海,随着时间流逝,葡夷的海贸网络在他脑海里愈发清晰。
水果牙的贸易总部设在印度果阿,香料贸易貌似被王室垄断,其实私人贸易相当猖獗。
葡夷官员和船员有少许私营贸易特权,这也是他们愿意万里迢迢、亡命远东的原因。
当然,仅此无法满足贪欲,官员们以权谋私,镇国山库仓中,四分之二的货物属于私产。
在葡夷未曾涉足远东之前,欧洲香料是二道贩子威尼斯商人把持,头道贩是奥斯曼土鸡。
葡夷开辟新航路,绕开土鸡,占领霍尔木兹、果阿、满喇加等战略要地,独霸黄金航线,首都里斯本一跃成为欧洲的香料之都。
大明离不开白银,倭狗离不开明国货物,葡夷坐拥南洋资源,以九州、双屿、月港、濠镜为基地,利用海禁,顺利成为中间商。
每年四月,葡夷载着美洲白银、欧洲葡萄酒、非洲奴隶、印度棉布等货物从果阿出航,来到满喇加,卸下部分货物,装载香料。
然后到大明沿海,香料与生丝是大宗,第二年夏天乘西南风前往倭国,以明货换倭银,血赚后掉头再来大明,满载明国货返航。
据市政大法官皮雷斯招认,里斯本每年向果阿运送约四十吨美洲白银,用于支付亚洲香料贸易,因为枪炮并非万能,必须付出一定成本。
此举导致盛产胡椒的南洋诸国充斥大量的银币,据木道人交代,当年兄弟几个,在老秀才的鼓动下,采矿铸铜钱换土人的银子,赚翻了。
在南洋铜钱比银子好使,从唐宋开始,中国铜钱就是世界货币,不但流通南洋诸国,还在天竺、波斯、两河、东非地区流通,而今依然。
譬如倭国,就连大名的家徽、战旗上,也绣着大明通宝,而且大明的铁锅,也是不输丝瓷药纸茶的大宗出口走私货,死死地拿捏着鞑子。
这就是工业科技的威力,除了明国,诸夷没有能力、也没有技术大炼钢铁,铸造货币,即便西夷的火炮,也是以更容易铸造的铜炮为主。
在西方中心论为核心的思想殖民教育下,后世国人眼中的中华文明,无非礼教吃人、纲常自封、科技低下的五千年小农经济封建家天下。
尽人皆知,钢铁是国民经济实力和科技水平的重要标志,也是工业革命基础,却不知,从生铁到熟铁再到钢铁,中国炼用是全世界最早。
18世纪初,盎撒复刻了天工开物的技术流程,当时整个欧洲的铁年总产量,仅有十几万吨,这个数目,不过是11世纪北宋水平而已。
代表人类最尖端科技文明的中国金属冶炼工艺,远比李约瑟灌输给国人的四大发明更重要,却被居心叵测的李约瑟刻意忽略,反而质问:
你天朝如此牛逼,为何没有发展出资本主义和近代科学呢?
要知道,西夷亡明,满清屠戮上亿,统治近三百年,科技文明全部停滞和流失,哪怕1840年英国发动鸦片战争,依旧风帆船,炼钢术19世纪才出现在德、英、法。
那时候没有鹰酱什么事,他们还在收割印第安人头皮,然而这并不耽误鹰酱迅速完成工业布局,说穿了,偷窃抄袭永远是捷径,杨国委说过:我们把犹盎想得太好了!
这是迟来的领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敌人仁慈,就是对人民的残忍。
葡夷奔走欧、亚、非、美四大洲,万里迢遥,进行全球转口贸易,天气莫测,海盗多发,虽然艰险,但是值得,因为获得的不仅是贸易利润,还有殖民地掠夺来的海量资源和财税。
张昊取笔,在地图上把通往里斯本的港口一一标明,老子既然来了,这条航线高低得姓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