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剑气箫心(1 / 2)

残漏声催好梦浅,小窗愁黛淡秋山。

小金鱼啃着包子跑进院,朝卧房南窗嚷嚷:

“少爷,前面又来人催啦!”

“来啦来啦!”

宝琴给他抚平袍子上褶皱,出房送到月门处,想起幺娘饭后去了花园,依依不舍停步。

“跨院的丫环看着呢。”

张昊给媳妇挤挤眼,接过乌纱戴上,帽翅上的弹孔早已补好,宝珠的手艺织补不来,又拿去让池琼花帮忙,除非细看,修补痕迹很难发现。

幺娘在花园喂鹅,听见他和小金鱼的叽喳声,扭头看一眼,继续喂她的鹅。

吏役、缙绅、生员及军民人等,早已在仪门、衙外恭候多时,点卯走罢过场,张昊率众出衙。

老秦高唱一声,众人入列,净街锣响,仪仗导引,苼簧齐奏,前呼后拥出城。

每年仲秋的第一个戊日,都要祭祀社稷坛,也就是民间所谓的秋社日祭土地爷,祈求丰收和风调雨顺,因为秋分时节干旱少雨或连绵阴雨,都会影响无论南北方三秋季节的收成。

其实仲秋的第一个巳日,他已经率众祭祀过风、云、雷、雨、山川坛,并请城隍爷同享祭祀了,可是土地爷也干系屁民一年收成,他只能按照老秦和刘阴阳的安排,率僚属大祭。

社稷坛设在城西,一个山包而已,坛上设供桌,从县衙神厨上将社稷牌位请下,供于桌上。

官祭与民祭不同,牌位以木板制成,上书社之神、稷之神,朱漆青字,宽高厚薄都有讲究。

刘阴阳报吉时,张昊登上土坛,与僚属列于供案东边,士绅军民人等列案西。

老秦唱礼排班,士吏军绅依次排列整齐,鼓乐再起,大家齐行跪拜。

秋社祭并非最隆重的大祀,却是百姓最在乎的事,几乎满城百姓都来了,场面甚是壮观。

祭祀的程序为省牲、迎神、奠吊、三尺福、受胙、摘映、送神、望瘗等礼。

社神居左,稷神居右,敬奠奉献醴酒丝帛,先社神,后稷神,张昊一一献上祭品。

礼毕乐止,告天祷祝,张昊听到老秦叫唤,到香案前跪下,老秦唱:

“众官民皆跪!”

台上台下军民再跪,老秦把祷祝帛书捧给张昊,见他不接,只好自己跪下读祝文:

“香山县正堂等,荷国厚恩,叨享禄位,皆赖天生吾圣君,保民致治······”

祝毕,喇叭唢呐呜哩哇啦吹打,回原位再行大礼,仍将社稷牌位请回神厨。

仪程结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这天不过问刑名案件,公务仍照常办理。

张昊踩镫上马,心里颇有些感慨。

规矩成就方圆,敬畏天道,追思祖宗,期盼岁和年丰、海晏河清,这是民心所向,当然也是皇权假借神权,忽悠屁民,维护统治的手段。

后世放弃了这个思想阵地,犹盎大搞思想殖民,祖先儿女不如身边常在的牧师实在,基教神棍遍布乡土,颇有些农村包围城市的风采哩。

张昊又想到宝琴背后的教门,到了火药坊还在盘算这些糟心事。

豁牙拽住马缰说:

“小的正要去衙门呢。”

“老刘在么?”

“刘大哥去铁厂了,说是替代床弩绞轴的铁绞盘造好了,煞是省力。”

张昊下马穿门过院,进厅询问豁牙:

“濠镜澳来人了?”

豁牙躬身抱拳道:

“是,倭子、葡夷都有,想见老爷,他们看到那艘风帆大船,很是吃惊。”

张昊眼底的杀机一闪即逝,笑意浮漫上来。

“告诉他们,那是皇家内府皂务的船,仿自月港缴获的夷船,专为送货而来,随船还有厂卫探子,我不便与他们见面,让他们赶紧回去,替我转告布鲁托,香皂等货物随后就到。”

豁牙称是退下,值房的坊丁进来禀报:

“老爷,祝火木带个小孩要见你。”

张昊翻看案头文书,头也不抬,烦躁道:

“不见!”

家里送来的半大娃子最近被坊丁训惨,每天的破事比大环沙黎兵营呈送的荒唐事都多。

祝火木等在火药坊西区外院,得了坊丁回话,掉头就走,向有德笼袖缩脖追上去。

“你晚上再给少爷说说,天儿越来越冷,风向说变就变,船队很快就要北上,和那些怂包软蛋一块回去,我没脸见人啊!”

祝火木出来火药坊停步,火气十足喷他:

“不就是替我挨了一顿打吗,亏你一直没忘,你去问问盖娃他们,哪个没有脱掉三层皮,留在这边不是享福,不想走自己去找少爷!”

向有德嘿嘿干笑。

“我请你吃糖葫芦?”

祝火木抹抹嘴唇上冒出来的绒毛,不屑撇嘴,甩袖就走。

向有德气沮,死瓜皮这是看不起我啊,回去还不要被柔柔笑死,咦、有了!

“你记错了,我被揍两顿,你还欠我一顿。”

又来小孩儿把戏,祝火木不搭理他,大步进城。

向有德撵上他,急赤白脸说:

“柔柔也打我了!她打完又去作坊告状,我娘回家接着又打的!”

“打死活该!”

祝火木怒道:

“当初还不是你们骗我去敲的钟。”

大街上人流熙攘,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街边药铺门诊、茶坊酒肆、脚店肉案、修车钉掌、看相算命、净面点痣,五行八作应有尽有,吆喝声、叫卖声、呼儿唤女声甚嚣尘上。

“冰糖葫芦哟~,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一个小贩拖着腔调沿街叫卖,肩扛的草靶子上插满糖葫芦,红彤彤晶莹欲滴,煞是扎眼。

祝火木挤过去买了两串,递给大头一串,边走边撸,吐掉果籽埋怨:

“噗~,真难吃!”

向有德气得翻白眼,嘁哩喀嚓大嚼,跟着他到了衙门,进来吏舍大院,唬得打个愣怔。

一个赤膊大汉正冲着木桩子挥舞长棍,来去就是那一招,身上汗水淋漓,满是瘆人的伤疤。

祝火木脱了夹袄上衣,径直去兵器架取了胳膊粗的长木杆,扎马步来回抖。

屋檐下的条凳上坐俩少年,弯腰猴背,蔫儿吧唧,见向有德进院,顿时活过来。

一个虎头虎脑的拉着向有德急问:

“大头,少爷答应没?”

向有德怏怏的去凳上坐了,唉声叹气说:

“寡妇死儿,没指望了,该吃吃、该喝喝,等着回家吧。”

那个虎娃子跺脚不忿道:

“跟那些打下来的蠢猪一块儿回去,丢死个人!我爹肯定要揍我,作坊也嫌咱们小,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大不了闯江湖!”

“哈哈哈哈······,你麻痹的,还闯江湖哩!”

浪里飘爆笑一声,心情大好,把木棍靠桩上,去井边打水擦擦,去房檐拉椅子坐下。

“那娃子,去水房打壶茶来,谁让你们一块儿去的!我说的是他。”

拉着狗蛋趁机要溜的向有德吓得站住,那虎娃子被点名,只得拿起桌上茶壶,气呼呼出院。

返回来走到院门口,左右瞅瞅,一口痰吐茶壶里晃晃,神清气爽进院,殷勤斟满茶碗。

浪里飘抄起茶碗倒掉。

“去把茶具洗了,重新打来。”

那娃子一愣,乖乖倒了茶水,拿茶具去井边洗刷一回,又去打来,照样加料。

浪里飘依旧如法炮制,如是者三,那娃子不敢再加料,结果递上去又倒掉,顿时跳脚道:

“小爷不怕你!有本事去告小爷黑状!小爷皱下眉头就是孙子养的!”

浪里飘笑笑,让祝火木去打了水,接过茶碗喝一口,问那个虎头虎脑的熊孩子:

“你叫啥?”

那娃子扭头不鸟他。

向有德偷瞧浪里飘身上的伤疤,除了刀伤,还有许多形状均匀,错杂一致的鞭伤,恍然道:

“他叫铁驴,大叔,我跟我爹在松江见过你,你、你······”

浪里飘笑道:

“我被吊起来打?除了那次,我想不起来,在松江啥时候人前出名过。”

向有德缩脖子不敢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