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熟蛮进来民夫宿营地,目瞪口呆的观望眼前壮观的吃饭场面,与此同时,不少民夫也被这一群突如其来的赤膊露腿女人惊呆了。
其中一个小妇人去灶棚下好奇观看,连排大锅里只剩些汤汁,不知道放的什么香料,异香扑鼻,忍不住问那个掌勺的:
“他们吃肉要银子么?”
“银子?他们吃得起吗,这是海翁肉,运去北边能卖大价钱!穷鬼们沾了我们知县老爷的光,白吃白喝有钱拿,看把他们美的。”
油光满面的厨子拖着高调儿,把一桶油倒进锅里,色眯眯打量妇人。
“看见没,上好的菜籽油,今晚吃油炸秦桧,香着呢,你们也想来做工?哎、别走啊!”
“舍保在北边树林里!”
四处向人打听的熟蛮们听到叫唤,纷纷跑出营地,抽刀朝北边的树林子狂奔。
一群坐在树林里抽烟吹水的民夫被团团包围,望着明晃晃的板刀片子发傻,咋回事这是?
脑袋瓜子灵活的扭头望向一处草丛,果然是冲着那个刀疤蛮子去的。
“舍保、滚出来!”
“我看见你了,不要逼我放箭!”
众蛮女喝叫叱骂声中,窸窸窣窣,从树后转出来一个壮汉,晒得黑红的肩头上搭着一条黑棉巾,眉头上一道丑陋的刀疤。
当他看见远处过来的汉装女子时候,吓得咕咚跪地,勉强挤出的笑容拘谨而郑重。
“五小姐,你怎么来了?”
“你以为没人能找到你吗?”
那女子说着近前,一脚蹬在大汉脸上,鼻血顿时流了下来。
民夫们吓得连滚带爬,躲避不迭。
那大汉埋下头,抹着鼻血说:
“五小姐,腊月这边放假,我赚的钱足够还账,黄小甲带我过来时候催的急,来不及拜见侗主,他说会给侗主捎信,我没有赖账。”
旁边那个小妇人冷笑:
“贼性不改,当初就不该赏你饭吃,干到年底有几两银子?你拿什么还!听说这边抓着贼娃子不但有赏,还可以卖给感化院,捆了他!”
“五小姐!”
那大汉惊恐抬头,叫道:
“我可以借钱还账!”
远处过来的民夫队长看不下去了,插嘴道:
“他的工银是最高的,晚上也有加班,一年三十两也有,到底欠你们多少!”
随即有民夫附和,这群蛮子实在太不像话,女人也敢骑在男人头上,反了天了!
那个小妇人不屑的打量一圈儿民夫,见两个挎刀的坊丁从大院过来,板刀还鞘笑道:
“欠账还钱天经地义,不多,加上利息,也就百十两银子,谁给他借?”
跪地那个黑汉大吃一惊,看到一群女人杀气腾腾的眼睛,垂下脑袋不敢言语。
一个坊丁过来问了情况,对那个跪地黑汉道:
“工地可以替你垫上,符保,你愿意的话就去找师爷支帐,逃跑的下场你应该知道,如何?”
符保给一圈儿老少工友磕头称谢,又爬到五小姐面前磕头说:
“一百两就一百两,小的愿还。”
“快些办,赶路要紧。”
五小姐转身,冷冷的扫一眼站在远处的周淮安。
那个小妇人催促符保:
“愣着作甚,快些!”
周淮安见事情有了转机,掉头就走,却见浪里飘快马鸟枪,带着两个跟随从大路上转过来,还冲着那群蛮女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
“好多漂亮的女娃子,怎么回事?”
浪里飘看见周淮安,打马过来。
周淮安把经过说了就走,硬是被他拉住,只好去工棚营地大院。
那小妇人领了讹来的银子,欢天喜地从账房出来,见到衣着邋遢的周淮安和那些坊丁在一起,愣了一下,脚步匆匆出院。
浪里飘呵斥院里一个坊丁队长:
“这个月送去感化队十多个赊账潜逃的,还敢这样干?”
那队长把浪里飘拉到一边,小声道:
“常爷你不知道,符保这小子一身使不完的力气,几个人都制不住他,还会使双刀,老范看上他了。”
“哦?”
浪里飘兴趣大增,见老范领着符保从屋里出来,上下打量这个蛮子,比他还高半个头,上身块块垒垒,全是精肉,真是好一条大汉!
“你学的哪家武艺?”
“回老爷,家里长辈世代当兵,从小练的黎家拳。”
符保恭敬道。
李家拳,很有名么?浪里飘点点头,装得像个行家似的,又问:
“哪个卫所的逃兵?”
老范插嘴:
“常爷,他们是琼州府黎兵,跟着土官上阵,和岭西道的狼兵差不多。”
原来是少爷琼州老家的人,浪里飘揉揉短须,斜视周淮安。
“周兄弟试试?”
“常爷面前,我哪敢献丑。”
周淮安摇头。
眼前这厮惯会耍狠不要命,打急眼就露出本性,插眼抓裆的下三滥那套,靠着好皮相外加嘴皮子糊弄人,这算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么?
浪里飘才不会上阵,妈的输了咋整?
“听说你想吃饷,肯上进就好,露两手我看。”
符保黑脸透出红来,知道机会来了,抱拳拱手,也不废话,矮身低马起手,拳脚开合,吐气开声,霎时间,账房大院中飞沙走石。
但见他进时大步快攻,退时冷拳跌足,真假难分,时如游龙入海,时如猛虎扑食,发力换气,疾慢相间,倏忽收势,气色安然。
周淮安皱眉,这套拳上下防守严密,技巧繁多,底子一看就是马战演化,经过不少人增改。
“周兄弟觉得如何?”
浪里飘接过老范递来的蒲扇,又发话了。
周淮安赞许点头。
“拳走低马极是不易,能练到招式灵活,拳脚自如,可见下了大工夫。”
符保抱拳道:
“老爷抬举,这套拳是从小被家父逼着练的,离圆转自如还远,家父使完穿山开路,伏地使出通天击门,跃起能踢碎人头顶上砖石。”
浪里飘笑道:
“这一招硬是要得,来上一下子,还不把脑袋踢成烂西瓜,不错不错,你爹身体还好?”
符保黯然道:
“十多年前就去世了。”
浪里飘暗道可惜。
“听说你使得双刀。”
摆手让跟随上刀。
符保接过刀,气势顿时一变,大开大合,凶恶异常,走的是刚猛路子,只见一团雪花耀眼,恍若一条恶龙在翻花舞浪,霎时收势,又回复风平浪静。
“好!”
浪里飘鼓掌,对身边亲随道:
“季芳去帮他交割首尾。”
拉着周淮安出院,喜滋滋说:
“没想到出来打个野味都能捡到宝,你和他比较,孰强孰弱?闻到没,哪来的一股子屎味?”
“此人武艺不错,以后走什么路子,全仗常爷打磨,我先回了。”
周淮安说出这番话,心里已经拿定主意,是时候离开香山了。
他从军是为了磨炼武艺,却因号令约束,难得杀敌机会。
师伯让他跟随张昊,自然是为他前途考虑,可他只想报仇。
那么问剑江湖,便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