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黑云压城(1 / 2)

花鸟翠嶂围屏上,疑是惊鸿照影来,皎皎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如回风之流雪。

张昊望玉人咫尺,寻思怎得同携手,把旧愁勾了。

心动诚可贵,行动价更高,他按捺不住轻狂,绕屏做那目不斜视的假模样,径直去榻上拿衣物,转身之际,惊得目瞪狗呆。

夫妻对视那一刻,他的龌龊下流念头全没了,忙用白绫裹胸帮她缠好。

幺娘接过衫子掩系,披上链甲,伸手插进他抻开的袍袖,拾掇好去案前坐下。

张昊重新给她绾发盘髻,束系网巾,插上乌木簪子。

“好了。”

“不用送了,出门记得多带些人手。”

幺娘起身出屋,出月门接过包裹,叮嘱他一句。

张昊下意识点头,站在过道里,呆愣愣望着她离去。

适才在妻子身上看到的累累伤痕,已经凝固在他脑海里,心像是被人揪住了一样疼。

“少爷。”

张昊被小燕子唤回神,帮她把水桶提到廊下。

荼蘼站在西书斋门口,贼兮兮朝他招手。

宝琴花容惨淡,泪痕宛然坐在妆奁台前,见他过来,不理不睬。

“姑奶奶,至于这样么,得亏过来瞧一眼,若是不来,是不是要一直哭下去。”

张昊闻到烟草气息,瞅一眼瓷碟里的玉雕烟嘴和烟灰,去多宝格上翻找。

果然有一盒义学作坊产的卷烟,肯定是她偷偷在抽,过来给她装上一支,笑道:

“你烟瘾不小啊,几时打的烟嘴?”

“你心里没有我,自然什么也不知道。”

宝琴语带哀怨,凑到火绒上吸了两口,烟雾喷他脸上,委屈道:

“早年我跟醉花荫一个姐姐习舞,然后就学会抽烟了,我见她们抽得牙齿黑黄,就不怎么敢抽了,只是烦闷才抽两口。”

张昊把烟嘴拽过来,按在碟子里熄灭。

“这是刮骨钢刀、穿肠毒药,心里不舒服找我出气就好。”

接着把大尖屿缴获的事说给她。

“幺娘去濠镜澳,就是处理这批货,不是不告诉你,而是不想你担惊受怕。”

“不早说。”

宝琴小拳拳给他,见他龇牙咧嘴,表情浮夸,使劲拧他胳膊。

“方家在南城有首饰店,东城外也有新开的铺子,听说省城生意更是大得没边儿,背后没有靠山根本不可能,你千万要小心。”

张昊搂着媳妇连连点头。

“我会小心,你也不能随便出去闲逛,免得我分心。”

“米粒儿大的破地方,谁稀罕出去。”

宝琴脑袋倚靠着他胸口,迷离眼波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恋和忧伤,叹息道:

“有你陪着,我哪儿也不想去。”

两人正相濡以沫腻歪呢,听到荼蘼在明间叫声少奶奶,宝琴推开他,飞他一个含嗔媚眼,拢拢鬓发,拿起一本琴谱摆在面前装样子。

“进来。”

荼蘼挑帘帷进来槅断月洞,递上拜帖。

“少爷,有客人求见,说是省城方家的大老爷。”

“带去花厅。”

说曹操曹操就到,对倭贸易季到来,方家终于憋不住,亲自上阵了。

宝琴歪头去看他手里拜帖,来人是一个叫方应物的家伙,张郎穿的是月白衣裤呱嗒板,没法见客,起身去上房给他取便袍。

荼蘼见小金鱼引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人,去了西花厅,跑去主院回禀。

张昊临走把桌上琴谱握手里,迈着四方步出院,过来西花厅。

宾主二人的目光遥遥相撞,方应物起身施礼。

“不才拜见县尊。”

“方员外坐。”

张昊进厅抬抬手中书卷,没去厅上官帽椅,随便坐他上首椅子里,把琴谱扔在了茶几上。

方应物称谢落座,目光扫过书卷,笑道:

“县尊原来爱琴,冒昧而来,扰人雅兴,罪过。”

张昊笑道:

“无妨,众器之中,琴德最优,含至德之和平,君子得无爱乎?”

“县尊所言甚是,不才受教,此来便是为了和平,听闻贵坊招商,不才诚意合作,开年至今,屡屡派人前来洽谈,还望县尊通融。”

“糖烟酒随便你进货,至于鲸油,设若这是你的生意,可愿让与他人?”

方应物眉心的川字纹皱起,错开对方笑吟吟的眼神,盯着杯中泡开的茶叶深吸气,鼻中喷出两股冷气,抬眼直视过去。

“那批货我可以原价买回来!”

既然对方挑明,张昊也不打算兜圈子。

“涂管事含糊说起过此事,莫非大尖屿倭寇的赃物和海船,与方员外有关?”

“我出这个价!”

方应物额头青筋暴跳,举起巴掌正反翻转一下。

张昊啧啧叹惋道:

“何不早说,赃物已入库造册用印,本县正打算向上面禀报呢。”

方应物恨不得暴起宰了这个该死的狗官。

“你想要多少银子?”

“就算你出价一百万两,我也不敢把船只货物卖给你,你当我傻么?”

方应物不死心道:

“此事你知我知,银货两讫,断然不会掉头坑你,海上还要你多关照,何苦闹到反目成仇,有钱大家赚,和气才能生财,县尊以为如何?”

张昊漠然一笑,轻嗤道:

“回去转告你爹,有我在香山一天,就得按朝廷的法度来,你可以放船过来试试,但凡是禁品,我保证船货收缴,奸犯罚做苦役,相信三司、巡海道,没人敢指摘本县。”

方应物戾气直冲顶门,不怒反笑。

“一个小小知县,真是好大的口气,你怕是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