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宗师门徒(2 / 2)

老唐皱着眉头,疑惑的盯着屏风,又看向张昊,一个疑团在他心里来回盘旋。

这小子不就是通州案发之前走的么?

这个女人的身高、体形,与四行仓罪奴供述的人犯身高体形完全吻合。

纵火行凶者莫非就是她!?

“这位姑娘是?”

“学生内子,吃饭时候和我闹了别扭,目无尊长,殊为可恶,我会教训她的,老师千万莫怪。”

张昊起身打拱赔礼。

老唐缓缓道:

“我想起来了,当日在通州,老夫好像见过你俩在一起,怪道有些面熟。”

“学生和内子那天······”

张昊忽然住口愣神,他在通州时候确实见过老唐,可是对方根本就没看见他和幺娘。

老狐狸在诈我,幺娘肯定在通州露了马脚,胖虎一点都没说错,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等他醒悟过来已经晚了,老狐狸正盯着他,眼中还带着一丝得意的狡黠。

没有证据,你奈我何!

他装作回忆的模样,摇摇头说:

“当日百姓死伤甚多,学生只顾救人,与老师缘吝一面。”

老唐笑道:

“宝琴这孩子乖巧贤惠,你是个有福气的,我家鹤征虚长你几岁,比你差太远,对了,我借你的那队坊丁,现在金台戚参将处,听教习刁金斗说,东乡坊丁的作战技巧,都是令内训练出来的,巾帼不让须眉啊。”

老狐狸你有完没完,刁金斗是吧,老子记住你了,不知道戚英雄见了我的鸳鸯阵,会是啥表情,呵呵,我是原创,没毛病!

“老师你就不要夸她了,凭白长女人志气,灭男儿威风。”

老唐呵呵而笑,忽然愣了一下,听到肚子里咕噜噜作响,有饥肠辘辘之感。

“我怎么觉着有些饿了?”

胃气来复?能吃总归是好事!张昊冲去门口叫唤:

“荼蘼!让人去街上买碗青菜素面,香醋、芝麻油不能少,让刘骁勇回去,有事明天再说!”

回房开心道:

“看来梅医学颇有些能耐,学生让人去省城请名医,还担心明日能否赶来呢!”

老唐望向他的眼神颇有些复杂,笑问:

“浩然所治何经?”

张昊闻言好似挨了雷劈。

老头言简意赅,分明是青眼有加,有意将他列入门墙,坐实师生名分。

一个大佬,拖着病躯,不远千里来到香山,直言腿上缺个挂件,要带我装逼带我飞,我是该幸福、还是该苦恼呢?

哎,像我这样出众的少年,大概无论躲到哪里,都和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吧,亮得那么星明、那么耀眼,真是没办法啊。

罢罢罢,老头太可怜了,从了他吧,他没有犹豫不决,却也没有跪,躬身一个长揖说:

“老师你是儒学大家,文章宗师,真人面前,学生不敢有瞒,俺对经书没兴趣,只把它当做敲门砖,用后就扔。

神农为耒耜,以利安天下,诗书所述,要在安民,富而教之,学生因此爱读些经济杂书,齐民要术、九章勾股之类。

大明文华灿灿,朝堂群英济济,可笑的是,今日之天下,南倭北虏,祸乱连年,百姓的日子,说是水深火热也不为过。“

张昊说着就红了眼,悲愤满腔飙戏道:

“学生殿试也想按常规书文,终究意难平,直抒胸臆换来一个吊榜尾,当时学生就发誓,倭寇胡虏一日不灭,学生一日不谈经书!”

言毕,泪落如雨,泪眼朦胧中,只见老唐满面羞愧的模样,竟然被他打动得泪流不止。

果然,若想感动别人,必先感动自己,他松了口长气,垂首不语,一副任打任骂的姿态。

守在屏风外的唐牛侧身探头瞟一眼,见老爷泪流满面,忙去盥洗架上拿棉巾。

老唐擦拭浊泪,喟然叹息。

“休要做此悲戚状,我并无责怪之意,不见年年辽海上,文章何处哭秋风?你能有此等志气,老夫心甚慰之,吾道不孤!”

张昊惊讶抬头,这就忽悠过去啦?

“学生其实很是佩服老师的学问,深知不该说这些浑话······”

他顿了一下,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让你嘴瓢!

“学生不敢隐瞒老师,自从钻进旁门,醉心杂学,便如脱缰野马,怕是再难回头。”

老师你放过我吧,买面条的咋还没回来呢,抹泪上前一步,关心道:

“老师,要不先吃些点心垫垫饥?”

他瞅瞅盘里点心,是施开秀从家里带来的虾仁猪油糕,盘里好像少了一个,哎呀不好!

大病重病,尤须忌口,已经湿热内滞了,哪敢再吃油腻粘滑之物,宝琴臭婆娘害我啊!

“老师你吃糕啦?”

“别担心,唐牛吃了一个,我这肠胃受它不得。”

老唐明白他担心什么,越发看这小子顺眼,不加思索道:

“你叫我什么?”

张昊再傻也知道该咋办了,瞳孔里是老头慈祥期许的笑容,确定过眼神,叫声老师在上,纳头便拜。

当世大儒的门徒吔,含金量远超清北毕业证,这个天降馅饼得接稳接牢,他脸不红气不喘,诚恳道:

“学生自涉世以来,即闻吾乡有太史荆川先生,得中庸正传,直追圣贤,一拟议,一举止,皆足以开示来学,为轨当世,贤士大夫所仰以为羽仪,赤子苍生所望以为霖雨。

先生如北斗之煌煌,学生自惭形秽,然归依之愿时时在心,今蒙先生不弃,得叩门墙,不啻蝼蚁附鸿翼,共翱翔于天地之间,他日若得先生一枝一叶,犹足以垂命而耀世。”

说着就咚咚叩头,激动道:

“学恩智泽,深铭五内,虽没身碎首无憾也。”

“好,好。”

老唐伸手抚摩他头顶。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有内味了,可惜老头一肚子酸腐文章,除了一个门生头衔,再无其它,张昊心里叽歪,其实很受用。

他当初孤陋寡闻,后来才听说这老头是当世文坛宗师,虽然此番出仕,成了恶臭严党的一员,名声受损,但是并不耽误他借势。

吾老师本是文坛第一人,又逢祸乱频仍之国家局势,海疆肃清,入阁只是洒洒水,有此无双光环加持,谁敢小瞧俺这个芝麻官?

他正意淫呢,小媳妇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唐伯伯,热面来了,哎呀、你们?”

宝琴转过屏风,但见烛光昏黄,糟老头病容衰惨靠卧床头,小冤家泪痕宛然跪地上,眼前画面与其说是温馨拜师,还不如说是临终托付。

她登时便有些惊慌,老头子要是死翘翘,我的张郎岂不是瞎忙活一场?

你真是我的亲媳妇,伯伯都叫上了,张昊爬起来接过面,示意她滚蛋,坐床头说:

“老师我喂你。”

素面冒着热气,青菜少许,醋香、葱香、芫荽香、芝麻香扑鼻,老唐食欲大开,面没吃完,汤水喝得精光。

有唐牛服侍照看,张昊暂时告退出来。

梅医学师徒、老唐的亲兵,都在东厢房候着,他把老唐食欲来复告诉梅医学,绕廊过来西厢房,坐在药炉边说话的两个小丫头起身叫少爷。

“这段时间你们受累了,再坚持几日,晚上轮流休息,穿厚点,厨房那边我找人来做饭。”

张昊安慰小丫头一番,回到正院,幺娘在树下灯影里打拳,宝琴难得勤快一次,在廊下洗衣服,擦擦手拉他进屋,喜滋滋说:

“你认老头做义父啦?倒也划算。”

“我是拜师学艺,让你胡扯。”

张昊捏住她脸蛋拉扯。

“疼疼疼。”

宝琴嘴里叫疼,伸手去拧他腰间软肉,二人疯闹成一团。

“好啦,我投降,荼蘼她们得在那边照看,先让池大姐姐过来做饭,趁着老头心情好,我去和他聊聊,累不累?衣物泡一夜再洗,早些睡。”

“嗯,去吧。”

宝琴踮脚给他一个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