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项庄舞剑(2 / 2)

老太监缓缓摇头,怔怔的流下泪来。

两个小太监垂头站在一边,像是木头人。

张昊觉得火候够了,画蛇添足不好,悄悄地退后,转身出了庭院。

“高老伯若问,就说我先回了,他心情有些低落,你们看着点。”

张昊叮嘱那个候在值房的军校一句,随手打赏一片金叶子,脚下不停走了。

那军校有些不知所措,急忙追上几步,送出内园,交代手下替他送客。

候在前面茶房的幺娘接着,二人坐轿回酒楼。

进来后院,幺娘忍不住问:

“那幅画为何送给他?你的胆子太大了,那是赝品假货,考虑过被他识破的下场没?”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的假,假的真,没人搞得清,别担心。”

张昊一点也不担心,高太监只在乎李初见那首木兰令,画作真伪乃末节。

幺娘蹙眉责怪他:

“一旦弄巧成拙,后悔就来不及了!”

“我也不想这么做,奈何科举临近,防人之心不可无,小本本上的黑账不能公开,震慑宵小只能靠高太监,姐,我是被逼无奈啊。”

幺娘无话可说,上楼脱掉夏袍,换上宽松衫裙,摇着扇子坐去窗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也不知道自己胡乱想的是些什么。

张昊换上大裤衩子呱嗒板,从冰库取些参糖装匣,去找大堂副管事门墩。

“替我去趟桂园,这是送给高太监的药糖,告诉管事的,药糖放在阴凉处,免得融化,早饭午饭后吃两颗,晚上不要吃,会影响休息。”

宝琴笑脸盈盈,袅袅婷婷给茶座客人送糕点水果,完事儿托盘丢去茶房,一阵风上了二楼。

休息室没见到段大姐,估计在茶间应付客人,女孩无聊的坐在窗边嗑瓜子,看见张昊交代完伙计回后面,悄悄下楼,蹑手蹑脚跟了上去。

张昊进来书斋,入座写个大字静静心,手中最后一划写完,闻到一股糕点甜香,还有宝琴身上独有的女儿家娇香,抬眼笑道:

“我姐都不敢吃了,你倒是把糕点当饭吃,不骗你,那玩意儿吃多不好。”

“哪有当饭吃啦,反正那些客人也不在乎多少,有几个泼皮最是可恶,不停的点,气死我了都,一天到晚跑得脚肿,你也不心疼我。”

宝琴嘟嘴绕案,拉住他手撒娇。

张昊触到绵软,使劲挣脱,朝隔壁斜斜眼,那意思你明白,想再挨骂就试试看。

宝琴眼睛瞪得溜圆,点点头,意思我知道了,弯腰凑他耳边小声说:

“你

话没说完就探手。

“她过来看见非打死你不可!”

张昊惊得蹦起来,压低声:

“我要看书,快考试了。”

宝琴翻白眼,心说当我不知道吗,你是小三元呀,还用看书?

拉圆凳过来坐下,翘腿把鞋子脱了,拽下罗袜,脚趾头俏皮地扑棱。

“你看是不是肿了?”

“我姐的跌打酒还在柜子里,晚上你过来拿。”

张昊重新坐下。

“给我揉揉。”

宝琴把脚伸到他腿上。

小妖精耍美人计?

嗯,这是她真性情,张昊下意识去捏捏,的确有些肿胀,忽然感觉怪怪的。

吾操,我真没歪心思啊,嗯,这叫两小无猜,不叫恋臭脚!

“你妈妈对你倒好,没给你缠脚。”

张昊挠挠她脚心,宝琴哈的一声,赶紧捂住嘴。

“是我偷偷解开的,快把她气疯了,那时候不知道挨了多少打,她自己小脚也说苦,偏偏来害我,我还想逃跑呢,怎么可能让她缠上。”

“好了,赶紧的。”

张昊胡乱给她揉揉,帮她套上足衣系好。

宝琴去洗洗手,拿棉巾过来给他擦手,听到隔壁动静,吓得棉巾扔他身上,一溜烟跑了。

张昊这些日子算是见识到宝琴的性子了。

来大明这么久,他头一回遇见,真正不把礼教纲常放在眼中的家伙。

几千年封建社会,自由之花偏偏盛开在最黑暗的地方,难怪士大夫爱去青楼找浪漫。

幺娘大大咧咧,貌似不在乎狗屁礼法,骨子里的阶级观念却根深蒂固。

宝琴才是真正的不屑一顾,躲不过就装,带着一种任性的纯粹。

起初她在二楼茶间待客,被一个受不住诱惑的客人摸了一把,抬手就是一耳刮子。

段大姐只好让她去大堂做事,又闹着说这些人不配听她弹琴唱曲,宁愿做跑堂。

大堂茶座生意突然爆火,门庭若市,刘黑娃再也不担心糕点瓜果积压了。

那些老茶鬼提笼架鸟,踩着点来喝茶,结果连个空座都没,气得找掌柜评理。

刘黑娃无奈,专门在大堂给老客留了唯爱屁专座,这才打发了他们。

大明士子乡试又称大比,定在子、卯、午、酉年的秋八月进行,故又称秋闱。

光阴驰隙,星霜暗换,南直隶各地的考生早已齐集金陵,只待八月初九日大比。

“这是第几批了?凡是登门的一个也别放过,要摸清这些人是否得逞。”

张昊翻看着裘花递上的记录说道。

离秋闱仅剩月余,王天赐已把两个主考官的底细给他送来,他一直忍着没行动。

高太监那边依旧在温水煮青蛙,同样不敢行动,考期逼近,他心里相当煎熬。

“少爷,瞿景淳水泼不进,和陈升不是一类人,因为一直住在府学,找他的人最多。

前天城里传遍了,这位翰林侍读大张旗鼓,捐了两千多两银子给孤老院,学子们拍手称快。

不过还是有人去找他,顾顺昨晚跟了一个家伙,少爷你猜、我这贱毛病咋就不改呢?”

裘花作势抽了自己一嘴巴,接着低声回报。

“这货是户部尚书左应荐的家人,瞿景淳根本就没让他进去,看来真是个清官。

卖诸般小抄的捣子都出洞了,不过没有少爷说的那种巴掌大小的册子,我再找找看。”

“这个见鬼的世道,想本本分分读书科举都难,武功再高,也怕菜刀,我学问再好,也干不过作弊者,万一解元被小人夺去,我心不甘!

朗朗乾坤,不能任由这些魑魅魍魉猖狂,要扫除害人虫,还我清白科举,还得靠官府,此事非小,不能出现任何闪失,先不要轻举妄动!”

张昊面前书案上典籍文稿堆成小山,好似学霸模样,一边诋毁世道,一边给小三元靓妆裱糊,恬不知耻的冒充卫道士。

裘花深以为然,同仇敌忾道:

“今科解元是少爷的,谁特么也别想抢!”

埋在书堆里的张昊咬牙颔首,心说解元爱谁谁去,打死老子也不做出头鸟了。

江南才子不好当,他看见读书人就躲,遇见学社聚首就藏,忍者神龟的日子真滴不好过。

三伏天尚未过去,金陵突然来阵奇寒,刘黑娃为火锅大卖欢喜不已,孰料没几日又回复燥热,而且久晴无雨,能把人活生生气死。

快晌午头时候,天海楼客流如潮,张昊和杨廿三坐在六楼雅阁,边吃边说话。

杨廿三又叫杨小年,自称是腊月二十三后半夜生的,廿四是百姓祭祀灶王爷的日子,这天俗称小年,从小娘老子就叫他小年。

他是高太监从京营带来这边的,做个亲兵头子,也算没有埋没他门板似的雄躯。

老太监吃了张昊送的参糖,发觉真格有效,亲自跑来酒楼吃顿饭,伯侄的关系彻底坐实。

张昊又亲自把老山参送去桂园,仔细交代用法用量,老太监不糊涂,问他到底图啥。

他当时气得拍屁股就走,大叫自己想去宫里伺候娘娘呢,当然要巴结他这个老祖宗。

高太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说皇宫营建缺大木,十六楼那几座无人租赁的楼子准备扒掉,梁柱发往京师,至于余材,送给他建戏苑。

老少两个关系迅速升温,张昊每次进出桂园,对园中下人向来出手大方。

杨小年被张昊塞了足有十几片金叶子,简直不知道如何自处,直到今日轮班休息,应约来天海楼赴宴,这才松了口气,也闹明白一件事。

眼前这个阔绰异常的少年,从一开始就在打他主意,为何这么做不难猜,秋闱乡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