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口子一开便坏菜了,都不是道学先生,所谓花魁风度,本就是忽悠肥羊傻缺的手段,关乎前途未来,纷纷放出风流手段,顿时闹嚷嚷乱成一片。
更有那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直接上手,把张昊贴胸抱着,威逼利诱,嘻嘻哈哈好一通蹂躏。
“小蹄子们,这是要剥衣脱裤不成!”
那个簪着白玉南红如意珠钗、雅淡装梳的美妇人一脸忿容,拍桌子叱骂:
“他才多大,赎身是儿戏么?若是这般轻巧,老娘何苦重返火坑!”
抱着张昊威胁嬉闹的,喝彩大笑的,上前灌酒的,闻言全都没了笑脸,霜打的茄子一般。
大伙心里其实都明白,天海楼挖一个花魁是银子问题,再挖只有一个结果,家破人亡。
在座都是私妓,跟班大汉名为保护,实则监视,重获自由身对她们来说,仅仅是个幻梦。
室内气氛有些沉重,大伙也没了吃喝心思,逃脱磨爪的张昊让伙计撤席,上茶点果品。
“姐姐们尝尝这奶糖,大明独一份。”
众女学着张昊剥开奶糖油纸,塞进嘴就瞪大了美眸。
一个酒红上脸,色若桃花的小娘鼓着腮帮子,口齿不清呜呜说:
“比番市街的饴糖、砂糖好吃一万倍!不行,才分给我两个,小公子,奴家还要。”
说着就嘟起红润小嘴撒娇卖痴,那双勾魂夺魄的妙目,能让人自个儿跳进去淹死。
“肉麻死了,宝琴小蹄子八成是看上我们的小公子了,咦?你不会还是······”
那美妇促狭说着,微醺的玉面上露出狐疑之色,捉住撒娇小娘的胳膊,顺手捋起她袖子。
众人看得分明,那小娘臂膊上,有颗殷红的守宫砂,大伙顿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怎么还有个清倌人?
张昊点点人数,比沙千里说的多了一人,想必就是这个娇痴的小娘。
看上去眉眼青稚未褪,身材却极其有料,与邻座那个美妇人推攘时候,胸前好一阵波涛汹涌。
“姐姐们别闹,奶糖是江阴糕点坊试做,酒楼进货不多,回头给你们包些,回去消遣也好。”
一个撑着香腮,如醉酒杨妃的姑娘拈颗葡萄,剥去薄薄的紫红色外皮笑道:
“这是江心洲的紫玛瑙,肯定被你一股脑包去了,我怎么说今年吃个葡萄也恁难。
公子,姐妹们还不知道你大名呢?宝琴别恼我哟,姐姐不会和你抢,是替你问的。”
众女眉眼含春,吃吃地笑。
死狐狸精!装什么好人呢,宝琴一副害羞模样,垂头暗骂,听见张昊说话,偷眼斜觑。
“我叫赵良辰,松江府人,今日之事,希望姐姐们放在心里,拜托了。”
众女纷纷点头应承。
宝琴满面娇羞,心里冷笑不已,什么狗屁赵良辰,当姑奶奶不知道你是谁吗?
花院青楼的姑娘是属夜猫子的,张昊不再耽误大伙休息时间,打开伙计送来的大包裹。
都是折扇香囊之类的小物件,他把意图说了,一群姑娘无语,继而哈哈大笑。
大伙都选了折扇拿着,不肯选荷包香囊,张昊问了才明白,暗道失策。
众花魁临走,天海楼再起旋风波澜。
“百花仙子打道回府啦!”
随着跑堂的咏叹调,层层楼廊再次挤满食客。
姑娘们款款下楼,抛出手中折扇,眼波留情,袅袅婷婷出楼,乘轿而去。
那些有幸被折扇砸中的呆子,紧握仙子手边玩物,个个痴痴傻傻,丢魂落魄。
宝琴出楼,向那个斜簪玉钗的美妇人辞别。
“段姐姐,我乘船更快些,免得晚了妈妈骂我,今日多亏你,白吃白喝白拿,哈哈,这个情下次我一定补上!”
“小蹄子鬼的很,让你给我买什么好呢,吃了佛跳墙,觉得什么都寡淡无味,算了,等我想好再说。”
那美妇探手拉住宝琴衫袖,悄声说:
“赵公子还不错,比那个死推官强多了,姐姐能帮你的就这么多,剩下就看你的本事了。”
挤挤眼,松手钻进轿子,二人时常走动,宝琴是个不是个雏儿,她岂会不清楚。
宝琴打发了轿夫,带着小厮折去酒楼一侧的车马巷,到河边拦条小船,逆流回春江浦。
付账登岸,看一眼远处楼檐下的蝴蝶灯笼,到家接过小厮拎的糕点包,打开取出两块。
一块给小厮,一块给了背着小手,脚尖一掂一掂的看门丫头子金玉。
后院楼上琴声铮嗡,妈妈闭目躺在摇椅里,像是睡着了,女孩轻手轻脚正要上楼,听到妈妈唤她,笑眯眯搬凳过来坐下。
“这是张家的肉松糕,嘶~,冰死我了,不行、哎吆,牙疼!”
春娘搁下咬一口的糕点,捂着腮帮子唤疼。
闻声下楼的萧琳倒杯热水给她。
宝琴吐吐舌头,剥个奶糖塞嘴里,一边给她按揉腮帮子一边说:
“美娘尝尝那种黄色的玉米鸡蛋糕,太好吃了,去年三山街就有好几家仿制的,全都不对味儿,只有公府大街卖的正宗,就是太贵了。”
萧琳吃了一块糕点,进屋倒杯茶,提着玫瑰椅出来坐下,蹙眉推开歪她腿上的玩伴。
“一身的酒气,又喝了多少?见到张昊了?”
宝琴想起段大姐打趣的话,一时间有些愣神。
春娘吐掉嘴里噙的热茶,叹气道:
“老了,凉东西一下也不敢沾。”
一捧雪从花丛里钻出来,宝琴掰些点心喂它。
“今日也不算白跑一趟,这个小兔崽子真是好大的手笔。”
她把天海楼开张的盛况说了,包括张昊打算挖青楼墙脚的事。
春娘和萧琳面面相觑,都是惊得半天不说一句话。
“你想过去?”
萧琳吹吹茶水浮叶,乜斜俏眼问玩伴。
宝琴想起段大姐的话,沉吟道:
“江南富家居首等者,屈指可数,譬如吴兴董份、嘉兴项氏,可这些人都是穷尽一切黑心烂肝的手段,数十年才积累百万家资。
你不说张昊眨眼就赚了百万身家么?我倒是想把他的银子捞过来,可惜他要的是花魁手中的人脉,看不上一个未出道的清倌人。”
萧琳嘬唇噙口茶水,搁杯仰靠椅背,若有所思望向绿荫如盖的梧桐树。
她得到《泰山宝卷》后,次日一早亲自去苏州见师父,随后调集人手,打算宰了李子同,夺回圣莲令,孰料左等右等,不见这厮鬼影。
闹了半天,李子同离开曲馆当夜,便死在了福来客栈,宋嫂认定李子同是河豚中毒,黄智峰的嫌疑最大,圣莲令肯定在这条毒蛇手里!
梧桐树上蝉鸣刺耳,萧琳回过神,歪头看着逗弄猫咪的宝琴,昨晚翻云覆雨的销魂滋味忽然冒了出来,她深吸气撤了翘着的二郎腿,星眸微闭,丹田呼吸,流窜周身的欲火渐淡。
杂念掐灭,心神恢复澄静通透,她顿生明悟,没有亲自北上追查圣物,不是时间隔太久、不是师父没有野心、更不是其它乱七八糟的理由,只是因为眼前这个缠着她不放的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