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床前站着两个黑袍革带大汉,手按腰刀,煞气骇人。
“门廷式,你事发了!知府老爷有令,即刻捉拿归案!”
门员外伴随大喝打个颤抖,半爬的身子软软瘫倒,鱼眼翻白,恶臭弥漫,他拉裤裆里了。
此时寺院中呼喝声大作,僧人香客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一个中年和尚跑到居士林,猛敲客房,屋里娇喘浪语被打断,接着便是怒冲冲的喝骂。
“黄公子快逃吧,官差捉了门员外,你的手下也被捉了!”
那和尚惶急说完,转身跑出院子,屋子里乒呤乓啷乱成一片,还夹杂着女子的惊呼尖叫。
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年窜出门,往后面菜园子飞奔,听到有人大叫站住,跑得更快了,顾不上东西南北,不要命的往林子里钻。
尾随的两个黑衣坊丁追出林子时候,那少年已经爬上山坡,转瞬消失不见。
“那是黄台仰义子,带去恁多人手,竟然让大鱼跑掉,这个刘骁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幺娘听完坊丁回报,气得横眉竖眼。
张昊在灯下看完门廷式和善灯等人供状,对王天赐道:
“计划赶不上变化,鱼儿漏网,金陵那边若是有了准备可不妙,我带三队人马即刻出发!
其余人手交给你,分兵还是联合你拿主意,名单上的人一个也不能漏,反抗者格杀勿论!”
众人分头行事,裘花出舱给心腹小弟顾顺招手,附耳嘀咕几句,让他跟着王天赐南下。
江上风势不小,而且扬州到金陵水流平缓,张昊的座船挂起气死风灯,扬帆逆流而上。
刘骁勇的人马二更天回来,王天赐立即下令开船,三条大船顺流驶入江心。
顾顺亲自动手,把门廷式、卓侗和善灯等三十多人抹脖子沉江,干脆利落,毫不手软。
王天赐拍拍顾顺肩膀表示赞赏,贩卖良人是重罪,最轻也要充军,喂鱼反而便宜了这些畜生。
船只逆流不快,张昊出舱看风向,干着急也没办法。
裘花站在船老大身边,挽着袖子,干劲十足的模样,劝道:
“后半夜才能到,少爷早些休息,外边有我照看就行。”
靠在船舷的赫小川有些好笑,这位打行大哥出卖同道不遗余力,心里作何想倒也不难猜。
打行他并不陌生,苏州是打行发源地,帮派林立,抢码头、争地盘,行内争斗激烈。
裘花三天两头请他喝酒,自称当年大哥遭人算计而死,无奈回江阴自立,又遭衙门严打。
这厮贼精,抱住少爷大腿不放,信誓旦旦说要弃恶从善,还不是看上了少爷的前途。
张昊回舱路过幺娘房门,见她在灯下看话本,侧脸弧线婉转起伏,云髻上的金钏轻摇流光,大袖华服,俨然闺阁淑女,仪态当真惊艳。
画皮假象!他摇头进了隔壁。
镇江瓜洲一水间,金陵也不过只隔数重山。
后半夜张昊被小赫叫醒,说船只到岸。
过来隔壁舱里,幺娘已经换上黑袍,革带束腰,网巾皂靴,她斜一眼张昊,摸摸刀口锋刃,插进刀鞘说:
“要不你在船上待着吧。”
哎呀,幺娘也会关心人嘛,张昊笑眯眯说:
“我把脸上抹上泥巴扮乞丐,又有人跟着,没事,动身吧。”
幺娘随便他,她拿人钱财,尽个本份而已,来到大厅,给坊丁头目做战前训话。
“畏敌不前者杀!不遵号令者杀!手脚不干净者杀!王洪亮留守,出发!”
这杀气满溢的言语,把张昊震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得伸手去摸脖子,他这会儿可以断言,幺娘绝对杀过人,而且是很多人。
夜色深重,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很难辨别道路。
张昊跟在众人身后,旁边还有小赫护着,用不着担心方向,小心脚下就行。
他已经换上提前预备的破烂衣衫,发觉踩进泥荡子里,顺手捞一把臭泥往脸上抹。
扛着鸟枪一路小跑,他体力尚可承受,心里却在胡思乱想。
一会儿是黄帮主庄中高手如云,降龙十八掌、打狗棍法满天飞,一会儿又觉得黄丐首不过是个地痞流氓,有心算无心,还不是手到擒来!
天边泛起鱼肚白,晨雾中隐约浮现出粉墙黛瓦,亭台楼阁。
这位金陵黄丐头的庄园并非寻常田庄,而是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山水园林。
幺娘蹲在桑树林里,朝后面看看,张昊躲在一棵树后,露出半边鬼画符似的泥头怪脸。
她挥手示意,左右两队坊丁猫腰疾走,窜高伏低,借着地势掩护,分两路朝庄园摸去。
远处传来两声布谷鸟叫,幺娘带着剩下十多人绕过树林,直接上了大路。
坊丁们训练夜袭摸营惯熟,等幺娘过去,大门早已打开。
她没进大门,而是绕过蜿蜒曲折的院墙去了后门,家主一般在深宅后院,擒贼先擒王。
后门打开,幺娘抽出腰刀进去。
早起的丫环仆妇倒了霉,核对黄台仰住处之后,统统被坊丁赶进一处跨院。
幺娘穿庭过院,看见一个头发灰白,脸色惊慌的家伙被坊丁从阁楼上押下来。
裘花说黄台仰高壮,这厮怎么看都与高壮挨不上边。
便在此时,前面隐隐传来呼喝之声,行踪被发现了!
“小心戒备!”
幺娘拔腿往前面飞奔,进月门就见一个赤脚单衣的老者站在楼廊下,提剑呵斥乱窜的下人。
鱼池边一个丫环指着跑上贴水游廊的幺娘等人惊呼:
“老爷,贼人来啦——!”
老者猛回头,三角眼,高鼻梁,满颔络腮胡,肥头白面,身材高大。
幺娘大喜,此獠与裘花描述的黄台仰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