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刁买人心(1 / 2)

上海旧名华亭,县治在春申江西岸,城墙乃御倭新修,东门外桥头有个高大的平倭墓碑。

看上面字迹,是三年前王江泾大捷,浙江参将汤克宽为纪念抗击倭寇的殉难军民而立。

张昊牵马入东门,街上店铺低矮,阁楼极少,与江阴的繁华相差甚远。

一个路人给他指点道路说:“看见没,门头幌子最多那家。”

张昊望过去,哑然失笑,临街铺面就数崔家插得揽客幌子花哨。

最显眼是个绣着不欺客崔家老店的旗子,其余是酒食茶盐之类,花花绿绿,迎风招展。

天气干冷,冷风打旋儿灌进铺子,从早上开门到晌午,不见一个客人,幺娘双手捧着下巴趴柜台上,望着外面街道发呆。

门口闪出一道人影,幺娘脸上一喜,接着就拉黑,兔崽子真的来了。

“哎呀,姐、你还是掌柜呢,厉害厉害。”

张昊嬉皮笑脸进来,店堂真不小,除了桌椅,还是桌椅。

幺娘青布交领小棉袄,系着青布裙,面色不善,从柜台里出来,一脸厌恶说:

“你想做甚,我允许你来啦?”

张昊小脸一僵,心说臭娘们翻脸比翻书还快,真真可恼也,念起先贤三顾茅庐的桥段,不愠不火去桌旁翘腿坐下,扬眉斜眼道:

“昨晚求上门的难道不是姐姐?哟呵,撸袖子啊,这是想打人不成?

河没过就拆桥,好、很好,有你的,小二!给爷上茶,上最好的茶!”

幺娘脸色红白不定,深吸一口气,摘了掖在腰间的白净抹布在桌上扫两下。

“客人,小店西湖龙井、武夷岩茶、余姚瀑布茶都有,最上等是洪州白芽,你稍等。”

她的语气冷得就如冰凌一般,转身去柜台拿出茶盘、瓷壶、瓷碗,又去后院子茶房拎来开水,把茶壶茶碗烫洗一遍。

茶柜是一排货架,摆着储茶瓷翁,她取了最贵的白芽沏上,端着托盘给三人送来。

“客人请慢用。”

张昊还以为她能玩出什么茶艺呢,弄半天就是大碗茶,捏住茶碗,端起来吹吹。

“站住,爷让你走啦?爷要听曲儿。”

幺娘额角青筋抽搐,忍住怒火说:

“听曲去潘家楼,小店没有。”

张昊摇头表示不满,拿腔捏调说:

“连个唱曲的都请不起,还开什么店,你唱一段给爷听听,唱得好有赏。”

幺娘脸色倏地涨红,三白眼怒睁,拳头握得噼啪响。

张昊跳起来就往门口跑,大叫:

“来人啊!崔家老店欺客啦——”

幺娘头皮发炸,恨不得抓住他一拳捶爆,箭步追到店门口,看到对面惊讶张望的街坊邻居,束手无策,气得浑身颤抖。

“哎呀,幺娘你要干甚!”

过道那边飞快跑来一个扎围裙的妇人,擦着手上水渍,扯开幺娘,叉手下蹲陪礼。

“客人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怠慢不周,尚乞海涵,快快请进。”

张昊赶紧回礼,进来把挂在椅靠上的水老虎肉和料包拎起来献宝。

“嫂子,崔大哥可在家?你千万别见怪,我和幺娘开玩笑来着,她昨晚还给我送菘菜卷呢。”

菘菜卷?!我昨晚是做了菘菜卷,小姑子和他?

妇人满面疑惑,审视罢幺娘,又去打量张昊,心说二人年纪差得有点大,不过这不是问题。

再瞅瞅旁边那两个挎刀士卒,莫非是卫所子弟?重新打量张昊,衣着实在太寒碜,这可不行。

“公子认识他大伯?”

他大伯?张昊望向幺娘,原来你有两个哥哥。

“嫂子不要听他胡扯八道!”

幺娘拉开妇人,一把抢过张昊手中礼物,气冲冲道:

“好了!你走吧。”

妇人有些着恼,狠狠剜一眼小姑子,她虽然闹不明情况,却也不会由着小姑子使性子,街坊都看着呢,得罪客人,往后还要不要做生意?

“幺娘不懂事,公子你见谅,我是她二嫂,孩子大伯出门至今没个信儿回来。

当家的去乡下收拾菜地,家里都是妇人,实在怠慢贵客,公子有事不妨对我说。”

张昊挥退碍眼碍事的两个士卒,斯文作揖说:

“嫂子,我打江阴过来的,入夏时候,幺娘和崔大哥去江阴赶庙会,因此结识。

我家在东乡置地,特意前来拜望崔大哥,方才与幺娘开玩笑,没想到把她惹恼了。”

妇人迟疑道:“听街坊说,东乡有外地人在建皂坊,难道?”

张昊笑着点头,妇人猛地一拍大腿,笑逐颜开,眼里放出光来。

“我就说嘛,不是熟人,怎会来我家胡乱开玩笑,走、跟嫂子到后面坐,那两个军头?”

“不用管他们,嫂子,听幺娘说咱家以前也住东乡?”

“可不是嘛,说起来话长,我给说啊······”

二人拉着家常去了后院,没人理会整张脸黑成老锅底的幺娘作何想,紧跟着一个小男孩从后院跑来店堂,咬着手指头,怯怯的说:

“小姑,娘让我把客人带的礼物拿后面。”

幺娘气得爆肝儿,恨不得把桌上的鱼肉扔大街上,她深呼吸,再三告诫自己要忍。

两个士卒木桩似的竖在店铺门口,天又冷,哪里还有生意,她收了茶具去后院。

侄儿侄女蹲在井边帮嫂子择菜,那个小兔崽子在堂屋和娘亲说话,似乎在说她,还在笑。

崔家菜地在东乡,崔二哥中午回不来,按说不会留客,奈何崔二嫂太热情,张昊也不说走的话,中午钻进厨房烧火,不拿自己当外人。

厨房佐料齐全,加上他带的辣椒,半块水老虎肉切片,先煎后炖,出锅后满院飘香,幺娘被过道飘来的香辣味熏得直打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