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的家宴,从来都不只是一顿饭,而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水晶灯折射出冰冷的光,映照着光可鉴人的长条餐桌,银质餐具摆放得如同经过测绘,间距分毫不差。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但更浓的,是一种无形无声的紧绷感。
孟沁坐在付闻樱下首的位置,脊背挺得笔直,姿态是无数次练习后镌刻进肌肉里的优雅。她小口吃着面前的食物,咀嚼无声,连餐具碰撞都轻不可闻。她能感觉到那些或明或暗的视线,来自孟家的叔伯、世交,带着审视,也带着不易察觉的衡量。
付闻樱游刃有余地周旋其间,言谈得体,举止无可挑剔。她不需要刻意强调孟沁的存在,只需在旁人夸赞孟沁乖巧沉静礼仪真好时,淡淡回一句孩子还小,当不得如此夸赞,便已将一种教导有方的姿态表露无遗。孟沁的存在本身,仿佛就成了付闻樱完美主义教育理念的最佳注脚。
席间,一位与孟怀瑾交好的陈伯伯,似乎多看了孟沁几眼,笑着对付闻樱说:闻樱啊,你这女儿培养得是真不错,看着就让人省心。听说这次期末考试又是双百?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付闻樱唇角微扬,弧度精确到毫米:陈兄过奖了。小孩子家,学业是本分。将来如何,还要看她自己的造化。她话锋一转,便引到了最新的财经动态上,轻易将焦点从孟沁身上移开。
孟沁垂眸,盯着汤匙里清亮的汤液。她知道,自己今晚的,便在于这无声的配合,在于成为付闻樱完美画卷上一笔不突兀的色彩。她做得很好,好到近乎本能。
然而,就在一片看似和谐的寒暄中,异变突生。
陈伯伯大约是喝了些酒,谈兴正浓,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正挥舞着手臂畅谈一桩即将达成的商业并购。某个极其复杂的金融术语——杠杆收购——如同一个生锈的钥匙,猛地插进了孟沁脑海深处某个锈死的锁孔!
嗡——
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眼前的景象瞬间模糊、晃动。水晶灯的光芒碎裂成无数尖锐的光斑,餐桌上的人声、笑声、杯盘碰撞声仿佛被急速拉远,又猛地灌回,形成一种空洞的回响。
一些完全陌生的感觉,如同被暴力撕碎的片段,疯狂地冲撞着她的意识:
不是理解,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熟悉感,仿佛这个词本该是她思维的一部分。
一种模糊的、掌控大局的视角,似乎她曾站在某个高处,俯瞰过类似的资本运作。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手心渗出冷汗。
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是下一秒,一切异常感觉潮水般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