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教授研究所的咖啡角,总弥漫着现磨咖啡豆的醇香,以及不同口音英语交织出的、永不停歇的低频嗡鸣。这里是信息与灵感非正式交换的中心。乔琳端着一杯热水——她始终不习惯咖啡的苦涩——站在靠窗的位置,听着几位来自不同国家的博士后激烈讨论着一个拓扑绝缘体表面态的新模型。
其中一位,留着浓密络腮胡、语速极快的意大利人马可,正在阐述他的观点。乔琳安静地听着,偶尔小啜一口热水。当马可提到某个边界条件的处理方式时,乔琳微微蹙眉。这种方法她之前考虑过,但在涉及强关联效应时,会引入难以忽略的误差。
讨论暂告一段落,马可似乎对自己的论述颇为满意。乔琳放下杯子,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马可,关于你刚才提到的用静态平均场处理边界自旋轨道耦合的方法,我有些疑问。”
众人的目光聚焦过来。马可挑了挑眉,带着典型意大利人的夸张表情:“哦?乔,请讲。”他语气轻松,似乎并不认为这位年轻的中国访问学者能提出什么颠覆性意见。
“在弱关联体系下,你的近似是有效的,”乔琳语速平稳,不受对方态度影响,“但在你试图解释的这类强关联拓扑材料中,边界处的电子关联效应非常强,静态平均场会过度简化,忽略掉多体相互作用导致的动态涨落。这可能导致你预测的边界态在真实材料中根本不存在,或者性质完全不同。”
她说着,顺手从旁边的白板上拿起笔,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并写下了一个关键的能量标度比较公式。“看,只有当电子关联能U远小于这个特征能量Δ时,你的近似才成立。但在你们关注的几个候选材料里,U和Δ是可比拟的,甚至更大。”
马可脸上的轻松消失了,他凑近白板,盯着乔琳写下的公式和草图,眉头紧锁。旁边另一位来自德国的女博士后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乔说得有道理。我之前阅读一些关于这类材料高压实验的预印本,似乎就提到过理论预测与观测不符的问题,或许症结就在这里。”
“那该如何处理?”马可抬起头,看向乔琳,眼神里不再是轻视,而是认真的探究,“动态平均场?那计算量太大了,而且很多参数不确定。”
“或许可以尝试一种改进的自洽方法,”乔琳放下笔,解释道,“将局域磁矩的涨落与拓扑边界态耦合起来考虑。虽然依然复杂,但比完整的动态平均场要可行一些。我之前在思考一个类似问题时,做过一些初步的尝试……”
她简要地阐述了自己的思路,没有涉及太多未发表的细节,但核心物理图像足够清晰。
马可抱着手臂,沉吟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又带着点兴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见鬼!我觉得你可能抓住了关键!这真是个棘手的问题……但也更有趣了,不是吗?”他转向乔琳,露出了一个带着挑战意味的笑容,“乔,看来我们得合作了,把这个令人头疼的边界问题啃下来。”
乔琳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点了点头:“可以讨论。”
这就是研究所的日常。没有永恒的权威,只有不断被质疑、验证和推进的真理。每一次思维的碰撞,都可能撞碎一层认知的壁垒,显露出后面更深的未知与更迷人的风景。
然而,壁垒并非只存在于学术探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