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的晨光刚漫过修缮中的屋檐,带着砖缝里的潮气和新土的腥气。周志强背着手走在工地上,灰色夹克的袖口沾了点白灰,他却浑然不觉,眼睛像筛子一样扫过每一处施工细节——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墙角的老槐树、院门口的青石板,都刻着他的念想,容不得半点糊弄。
“周组长,您又来了?”施工队负责人李老板搓着手迎上来,脸上堆着世故的笑,“您放心,我们都是按标准来的,保证修得结实耐用。”
周志强没接话,目光落在墙角堆着的一批水管上。那些水管比他前几天核对的样品细了一圈,管壁薄得能透光。他蹲下身,手指摩挲着水管内壁,粗糙的塑料质感硌得指腹发疼,心里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磨破了皮的旧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用钢笔工整地写着:“老街供水管材标准:ppR管,壁厚3.2毫米,抗压等级2.0pa”,字迹被反复描过,墨迹发黑。
“李老板,你跟我说说,”周志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语速不快,却字字砸得人心里发沉,“这水管,是3.2毫米的壁厚吗?”
李老板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闪烁着往后退了半步:“周组长,您可能看错了,这就是按标准进的货,厂家那边给的合格证都有。”
“合格证?”周志强猛地站起身,笔记本拍在大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昨天去建材市场问过,这种薄管,进价比标准管便宜一半!你拿老百姓的安危当儿戏?”他指着不远处正在铺设的墙面,“还有那水泥,标号不够,用不了两年就得开裂!老街的房子大多住着老人,要是墙塌了、水管爆了,你负得起责吗?”
周围的工人停下了手里的活,纷纷围过来看热闹。几个老街居民也闻声赶来,王大爷拄着拐杖,慢慢挪到水管堆前,伸手摸了摸,叹了口气:“周书记,这管子确实薄,以前老房子的水管比这厚实多了,用了二十年都没坏。”
李老板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语气硬了起来:“周组长,我们是按合同施工的,工程款就那么多,不用这种材料,这活儿没法干!再说,也就是个民居修缮,差不多就行,没必要这么较真。”
“差不多?”周志强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眶泛红,“李老板,你知道这老街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吗?这不是你眼里随便糊弄的工程,是老百姓住了一辈子的家!我儿子以前在老街开铺,就是因为赵立群搞形式主义,强制换招牌、乱收费,最后资金断裂倒闭了——我没能护住儿子的店,现在我守着这老街,就不能让老百姓再遭罪!”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三十年文旅工作的委屈、对家乡的心疼,在这一刻尽数爆发。周围的居民都沉默了,有人悄悄抹了眼泪。李老板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却依旧嘴硬:“周组长,这是工程上的事,您一个搞文旅的,可能不懂这里面的门道。”
“我不懂门道,但我懂良心!”周志强指着脚下的青石板,“这些砖,是老一辈人一锤一凿铺的,能经百年风雨;现在我们修房子,用的材料却连十年都撑不住?这不是糊弄工程,这是糊弄民心!”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林晓穿着藏蓝西装,袖口依旧沾着点灰尘,快步走进工地,看到眼前的对峙场面,立刻明白了大半。她走到周志强身边,目光扫过那些不合格的水管和水泥,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李老板,”林晓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周组长说的情况,是真的吗?”
李老板见来了个气场更强的,心里发怵,却还是强装镇定:“这位领导,您误会了,我们只是在选用性价比更高的材料,绝对不影响使用。”
“性价比?”林晓冷笑一声,弯腰拿起一段水管,轻轻一捏,管壁就微微变形,“这种抗压等级不够的水管,埋在地下,冬天一冻就裂,夏天水压大了就爆,到时候老街又要污水倒灌,老百姓的家又要被淹——这就是你说的不影响使用?”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工人和居民,声音提高了几分:“赵立群搞形象工程,用虚假繁荣糊弄上级、折腾百姓,已经受到了严惩。现在我们搞整改,是为了还给老百姓一个踏实的家,不是要再搞一个‘表面光鲜’的烂工程!”
林晓走到王大爷身边,扶住老人的胳膊,语气放缓了些:“王大爷,前三个月污水倒灌,您家的床被泡烂了,在临时棚子里住了那么久,我们都记在心里。所以这次修缮,我们反复强调质量,就是怕再让您和乡亲们受委屈。”
王大爷点点头,激动地说:“林组长,周书记,我们信你们!就是怕这些施工队不地道,把好事办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