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强刚向林晓透露仿古街8000万资金的乱象——1500万拍宣传片、500万用于迎检，真正惠及商户的不足10%，文旅局副局长就突然推门而入，通知他立刻去赵立群办公室，林晓来不及多想，迅速躲进办公室角落的储物间，顺手带上了门。
储物间狭小逼仄，堆满了废弃的文件柜和旧桌椅，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纸张发霉的味道。林晓蜷缩在角落，将双肩包抱在胸前，里面装着前作的民生调查手册和刚从陈秀莲那里拿到的强制换招牌通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册封面，上面“贴地查民生”五个字被磨得有些模糊，却像一颗定心丸，让她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她屏住呼吸，透过储物间门板的缝隙，能看到周志强略显佝偻的背影，他攥紧了衣角，原本就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更显凌乱，显然，赵立群的突然召见让他也措手不及。
“周哥，赵书记催得紧，说是有急事谈宣传片的后续。”副局长的声音带着几分催促，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周志强点点头，没说话，只是回头隐晦地往储物间的方向瞥了一眼，眼神里有担忧，也有一丝决绝。林晓看懂了他的意思——放心，我会想办法拖延，你注意安全。她悄悄掏出手机，调成录音模式，将屏幕亮度调到最低，心里默念：前作隆安案，就是靠着这些藏在细节里的证据，才扳倒了不作为的干部，这次古县的虚官，也绝不会例外。
周志强跟着副局长走出办公室，走廊里传来两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林晓这才松了口气，轻轻吁出一口浊气。她侧耳倾听，外面办公室的门被带上，整层楼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和手机运行的微弱电流声。她借着门板缝隙透进来的微光，再次翻看陈秀莲给的强制换招牌通知，上面“为提升仿古街整体形象，所有商户须在3日内更换统一规格仿古招牌，费用自理，逾期未换者按违规经营处理”的字样，像一根根细针，扎得她眼睛发疼。3万块的招牌，对陈秀莲这样的小商户来说，几乎是半年的净利润，而赵立群口中的“整体形象”，不过是给上级看的遮羞布。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传来一阵沉稳却带着压迫感的脚步声，夹杂着秘书恭敬的汇报声：“赵书记，周主任到了。”紧接着，是办公室门被推开的声音，随后便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似乎有人在打量周志强。
林晓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将耳朵紧紧贴在门板上，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声音。
“志强啊，坐。”赵立群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却毫无温度，像寒冬里结了冰的湖面。
椅子挪动的声响过后，赵立群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字字都绕不开“政绩”二字：“上次让你对接的宣传片补拍，怎么样了？市领导下周就要来考察，这片子是古县的门面，必须把商户的精气神拍出来，让领导看到我们文旅融合的成效。”
“赵书记，宣传片的脚本已经改了三稿，但商户们……”周志强的声音有些迟疑，带着隐忍的为难，“他们最近压力太大了，第三次换招牌的费用，还有每月2000块的管理费，不少商户都快撑不下去了，有的甚至想关门转让，实在没法强装笑脸配合拍摄。”
“配合？”赵立群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不悦，“周志强，你是老文旅了，怎么这点大局观都没有？仿古街是古县的名片，是我花了8000万打造的政绩工程，现在正是临门一脚的时候，个人得失算什么？”
林晓在储物间里，能想象出赵立群此刻的神情——大概是眉头紧锁，手指敲着桌面，那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和前作里那些只懂应付上级的躺官如出一辙，却又更显虚伪，因为他披着“为地方发展”的外衣，干着劳民伤财的勾当。她攥着手机的手沁出了冷汗，指节发白，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8000万，本可以修好几条老街的管网，本可以扶持无数个像陈秀莲这样的小商户，却被他用来建遮羞墙、拍宣传片、搞迎检排场，老百姓的死活，在他眼里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个人得失”。
“赵书记，不是我没有大局观，”周志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依旧坚持着，“那些商户，很多都是老街的原住民，一辈子就靠一个小店养家糊口。就说陈秀莲，她丈夫常年患病，孩子在上大学，这次换招牌的3万块，是她东拼西凑借来的，现在生意惨淡，连利息都快还不上了。还有老街的管网，三个月前就报了污水倒灌，10多户老人家里被淹，床和家具都泡烂了，您一直说‘先保形象，民生暂缓’，可这都三个多月了，老人们还在临时搭的棚子里住着……”
“够了！”赵立群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跟着晃动了一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周志强，你今天是怎么了？净揪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放！”他的声音里满是不耐烦，还有一丝被戳穿的恼羞成怒，“管网老化、商户经营困难，这些都是发展中的问题，等招商引资成功了，资金到位了，自然会解决。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市领导考察这关过了，只要能引来投资，古县的经济起来了，还怕这些小问题解决不了？”
林晓听得牙痒痒，心里冷笑：发展中的问题？不过是他漠视民生的借口罢了。前作隆安案的高明，至少还敢承认自己是怕担责，而赵立群，却把自己的功利心包装成“为地方发展”，这种虚伪，比不作为更让人不齿。她想起陈谨之前说过的话：“形式主义的可怕之处，在于它把虚假包装成正义，把伤害伪装成恩赐。”赵立群无疑是这句话的绝佳写照。
“可是赵书记，民生问题不能等啊！”周志强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恳求，“王大爷都快70岁了，因为潮湿环境，关节炎越来越严重，医生说再拖下去可能会致残；还有我儿子，以前也在老街开了家手工艺品店，就是因为强制换招牌，资金链断裂才倒闭的，我不想再看到更多人重蹈覆辙……”
说到“儿子”时，周志强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林晓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与挣扎。原来，他的执拗不是空泛的正义，而是带着切身的伤痛，这份坚持，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有力量。林晓的眼眶微微发热，想起前作里那些敢于站出来的基层干部，正是因为有他们，民生的声音才不至于被完全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