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安的春夜总裹着一层湿冷,招待所房间的台灯把光聚在桌面上,林晓刚把“高县长不作为损失清单”的最后一笔数字填完,笔尖在“李婶额外医疗费8600元”那行顿了顿——纸上还留着下午整理证据时蹭的墨渍,像极了民生账上擦不掉的伤痕。
桌角堆着前作医保案的旧案卷,最上面一页是陈谨手写的批注:“贪腐是明伤,躺政是暗疾,都要剜干净。”林晓指尖划过那行字,正想给工作组发消息确认次日问责会的流程,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屏幕上跳着“陌生号码(隆安)”的字样。
她皱了皱眉,隆安认识的人不多,除了张桂兰和专案组同事,剩下的便是医保局、住建局那些避之不及的干部。犹豫两秒,还是按下了接听键,把手机贴在耳边时,刻意按下了免提——另一只手悄悄摸向帆布包侧袋,那里藏着前作办案时用惯的录音笔,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外壳,心里踏实了几分。
“喂,是林组长吧?”电话那头的声音压得很低,像蒙着层棉花,还带着点刻意的谄媚,“冒昧打扰,我是……是高县长这边的人,您叫我小刘就行。”
林晓没接话,只把录音笔的开关轻轻拨到“开”,笔身轻微的“咔嗒”声被窗外的雨声盖过。她端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凉透的白开水,故意让语气显得疏离:“有事直说,我忙着整理材料。”
“是是是,知道林组长忙,”对方的语速加快了些,能听出几分紧张,“是这么回事——高县长知道您这阵子在隆安查得辛苦,也知道您是为了工作。他说……他说您一个女同志,跑基层不容易,想表示点心意,让我跟您对接。”
林晓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桌角那张李婶的病危通知书上——纸上“酮症酸中毒”几个字被医生的红笔圈过,像一道血痕。她想起昨天去医院时,李婶拉着她的手说“姑娘,我断药那两天,夜里总怕醒不过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着,语气冷了几分:“什么心意?高县长要是有这功夫,不如想想向阳里的墙皮什么时候修,李婶的报销为什么压了三个月。”
“哎呀林组长,那些事不都在走流程嘛,”对方的声音带着点讨好的哄劝,“高县长说了,隆安财政确实紧,招商也是为了长远发展,不是故意拖民生的事。他让我跟您说,只要您别再揪着他的事不放,后续问责会那边……他能想办法协调。另外,他让我给您准备了20万,您看您方便给个银行卡号吗?这钱……就当是您的辛苦费,没人会知道。”
“20万?”林晓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小刘是吧?你跟高县长说,这20万,够李婶买多少支胰岛素?够王大爷修多少次摔疼的膝盖?够菜市场那三位摔断腿的老人付多少医药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大概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过了会儿,对方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点哀求:“林组长,您别这么说,高县长真不是贪钱的人,他就是怕担责,怕影响了隆安的招商形象。您看您在滨海办医保案也是大功一件,这次要是能通融一下,高县长以后肯定记您的好,说不定还能帮您在市里说上话。”
“帮我说上话?”林晓冷笑一声,目光扫过桌上的损失清单,178万的数字在灯光下格外刺眼,“前作医保案时,也有人跟我说过类似的话,想拿50万堵我的嘴,最后呢?那些贪腐的干部,还不是该查的查,该判的判。你告诉高县长,我林晓办的每一个案子,盯的从来不是谁的乌纱帽,是老百姓的命——李婶差点没了的命,王大爷摔在湿地上的疼,这些不是20万就能抹平的。”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引导对方多说:“对了,这20万是你自己要送的,还是高县长明确让你办的?他有没有说,要是我不收,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没料到她会追问,声音慌了起来,语速也乱了:“是……是高县长让我送的,他说‘林晓要是不松口,就多加点钱,别让她坏了隆安的招商大事’。林组长,我就是个办事的,您别为难我,要是这钱您不收,高县长该怪我办事不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