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的手指攥得发白,录音笔在掌心硌出了印。她想起张桂兰说的,王大爷跑了五次政府,每次都被“等通知”打发;想起李婶苍白的脸,说“胰岛素断了,真活不下去了”;想起向阳里墙上那道半米长的裂缝,风一吹就晃,像随时会掉下来砸到人。这些在高县长眼里,都比不上一次招商会,比不上一张考核优秀的奖状。
她悄悄退开,沿着后门的小路往回走。路边的梧桐树刚抽新芽,嫩绿的叶子却蒙着一层灰,像隆安的民生一样,被政绩的喧嚣盖得喘不过气。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张桂兰发来的消息:“王大爷说膝盖疼得厉害,刘医生来看过,说要静养,不能再跑了。”
林晓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梧桐树上,抬头望着天空。隆安的天是灰蒙蒙的,没有滨海那样的透亮。她想起前作查医保案时,陈谨带她去清河县,看到村民们因为能报销买药,脸上露出的笑——那笑容比任何政绩都鲜活,比任何横幅都耀眼。
她给张桂兰回消息:“明天向阳里不是有社区议事会吗?按规矩要政府代表参加,咱们请高县长去。”
没过多久,张桂兰回复:“前三次请街道办的人,都没人来,高县长能来?”
林晓盯着屏幕,指尖敲下一行字:“他要是不来,就是实锤‘重招商轻民生’;他要是来,就得当着居民的面,解释为啥改造拖一年,报销压三月。”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前作医保案,就是靠让贪官直面群众,才让他们无话可说——这次也一样。”
发完消息,林晓收起手机,往惠民社区的方向走。夕阳慢慢沉下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满是尘土的小路上。远处县政府的方向,招商会的喧嚣还没停,隐约能听到鞭炮声,大概是又谈成了一个项目。
可这热闹,却照不进向阳里漏雨的屋,照不进李婶断药的家,照不进王大爷揉着膝盖的手。林晓想起刚才烤红薯大爷的话:“老百姓的屋漏了,不如他的项目重要?”这句话像根刺,扎在她心里,让她想起陈谨常说的:“干部的政绩,该写在老百姓的日子里,不是写在项目册上。”
回到居委会时,张桂兰正帮王大爷贴膏药。王大爷看到林晓,挣扎着要站起来,被林晓按住:“大爷,您坐着。”她把今天听到的、看到的,都跟张桂兰说了一遍,包括秘书的对话,包括高县长对开发商的热络。
张桂兰听完,气得围裙都在抖:“他眼里就没老百姓!招商能当饭吃?能当药喝?”
王大爷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是2024年8月政府贴的公告,上面写着“向阳里改造工程将于2024年10月启动”。“我天天看这张纸,盼着十月,盼着十一月,盼到现在,屋漏得更厉害了。”他的声音发颤,“高县长忙着招商,可我们这些老人,等不起啊。”
林晓接过公告,指尖抚过上面褪色的字迹,心里沉甸甸的。她想起前作医保案里,有位老人因为报销拖延,没能等到救命钱,最后走了。那时陈谨跟她说:“我们查案,不是为了抓多少人,是为了让老百姓不用等,不用怕。”
“大爷,您放心。”林晓把公告叠好,还给王大爷,“明天我们去请高县长,他要是不来,我们就去找工作组,找省纪委——总有能说理的地方。”
张桂兰也点头,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旧伤疤——那是去年帮居民修水管时烫的:“俺们老百姓不怕等,但怕被糊弄。高县长要是真为隆安好,就该来听听我们的心里话,别总躲在招商会的热闹里。”
窗外的天彻底黑了,居委会的灯亮着,昏黄的光映着三个人的脸。桌上的笔记本摊开着,林晓在上面写了一行字:“招商的热闹,不该盖过民生的冷——隆安的事,没完。”笔锋用力,划破了纸页,像要划破这层“重政绩轻民生”的伪装,露出底下最实在的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