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7.1,荒芜星系边缘,“苟命号”舰桥。
引擎的低频震颤透过甲板传来,像是宇宙的脉搏,沉闷而持久。舷窗外,那张由二向箔造就的二维平面已缩成一道暗淡的光斑,距离我们越来越远,但那份降维打击带来的窒息感,依旧像藤蔓一样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挥之不去。
我靠在舰长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处的磨损痕迹,眼前的全息星图上,代表“苟命号”的蓝色光点正沿着规划航道缓慢移动,航线旁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红色警示区——那是可能存在文明信号的星域,是黑暗森林中的狩猎场。
“零,同步地球及太阳系最新观测数据,结合原着时间线,预判未来三年的关键事件节点。”我睁开眼,声音带着刚结束休眠的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罗辑坐在副舰长位上,面前摊开的纸质笔记上写满了宇宙社会学公式,他抬手推了推眼镜,目光从星图移到我身上:“你还是放心不下地球?我们已经离太阳系超过50光年,就算预判到事件,也做不了什么。”
【数据同步中……地球观测数据更新完成,当前时间线对应原着“威慑纪元”前期,三体舰队已抵达太阳系外围,与人类建立威慑平衡;关键事件预判:2018年,三体文明向地球传递部分基础科学技术;2020年,人类开始大规模建造曲率驱动飞船原型机;2023年,威慑平衡出现首次动摇。】零的电子音平稳无波,全息投影上同步浮现出地球的实时影像——那颗蓝色星球被一层淡淡的能量护盾包裹,同步轨道上漂浮着人类的空间站和防御卫星,表面灯火通明,看似一派和平景象。
可只有我们知道,这和平是建立在黑暗森林威慑的刀尖上,是脆弱到一触即碎的幻象。
“不是放心不下,是必须确认时间线没有偏离。”我起身走到全息投影前,指尖点在地球影像上,蓝色的光晕在指尖散开,“我们的一切技术研发、航道规划,甚至维度融合的进度,都基于原着的时间线预判。如果时间线紊乱,宇宙重启的倒计时、高维能量区的坐标,所有的一切都可能出错。”
罗辑沉默了,他低头看着笔记,笔尖在纸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你是怕我们像那个被二向箔清理的文明一样,因为对宇宙规律的误判而走向毁灭。”
“是,而且更怕内部出乱子。”我转过身,看向舰桥外的船员通道,刚才路过时,隐约听到科研组和护卫队在争吵,声音不大,却透着明显的火药味,“零,调取刚才船员通道的音频记录。”
【音频记录调取中……“凭什么我们不能干预?那是地球!是我们的母星!”“干预?怎么干预?我们现在冲回去,别说改变局势,能不能躲过黑暗森林打击都是未知数!”“就是因为你们这种‘苟命至上’的想法,才让人类只能像老鼠一样躲在宇宙的角落里!”】
争吵声透过音响传来,尖锐而刺耳,像一根针,刺破了“苟命号”表面的平静。
我皱起眉头,指尖攥成拳头,指节发白。这种争吵不是第一次出现了。自从观测到地球的威慑平衡,自从确认人类暂时安全后,船上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动摇,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幸存者,他们没经历过水滴毁灭舰队的绝望,没亲眼见过黑暗森林打击的残酷,对“母星”的执念远超对生存的敬畏。
“他们太年轻了,以为黑暗森林的威胁离我们很远。”罗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他放下笔,起身走到我身边,“我去和他们谈谈吧,毕竟我曾经也是‘抗争派’,或许他们更愿意听我的。”
“没用的。”我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全息星图上那片标注着“高维能量区”的紫色区域,距离我们还有1.2光年的航程,“他们不是不懂黑暗森林法则,是不甘心。不甘心看着母星在刀尖上跳舞,不甘心我们明明掌握了维度技术,却只能像缩头乌龟一样逃亡。”
这种不甘心,我能理解。
毕竟我也曾是地球人,也曾在2025年的深夜,开着滴滴车穿梭在城市的霓虹里,看着路边的万家灯火,觉得日子虽然平凡,却充满烟火气。哪怕魂穿到2007年,哪怕知道地球的结局,在逃离太阳系的那一刻,心里还是有过一丝不舍和不甘。
但理解不代表认同。
在宇宙的黑暗森林里,不甘心是最没用的情绪,甚至是致命的。
2016.8.15,“苟命号”中层甲板,议事厅。
我坐在议事厅的主位上,面前是三十多名社群核心成员,科研组、护卫队、生产组的负责人都在,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罗辑坐在我身边,面色严肃,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份厚厚的《社群生存准则修订草案》,上面用红色笔迹标注着争议最大的条款——“不干涉外部文明事务,包括母星地球在内的所有已知文明,严禁任何形式的信号交互、物资支援及行动干预”。
“我还是那句话,我们不能不管地球!”护卫队的年轻队长林风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他的作战服上还沾着上次维修飞船时留下的油污,眼神里满是倔强,“现在三体和人类处于威慑平衡,我们如果把维度融合技术传递回去,人类的实力就能大幅提升,说不定能打破平衡,甚至摆脱黑暗森林的威胁!”
“传递技术?怎么传递?”科研组组长陈默推了推眼镜,语气冰冷,“我们现在离地球52光年,任何信号传递都需要52年才能到达,等人类收到,早就过了关键节点。而且信号一旦发出,就会暴露我们的位置,到时候别说帮地球,我们自己都得被黑暗森林打击撕碎!”
“那就回去!驾驶‘苟命号’回去,直接支援地球!”林风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脸颊涨得通红,“‘苟命号’有全维度隐身技术,有抗降维护盾,我们不一定会暴露!”
“不一定?”我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让议事厅安静下来,“你所谓的‘不一定’,是拿2000人的性命,拿人类文明延续的火种去赌?赌黑暗森林里的猎人不会发现我们?赌高阶文明不会把我们当成清理目标?”
林风愣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我眼神里的冰冷逼得说不出话来。
我站起身,走到议事厅的舷窗前,指着外面黑暗的宇宙:“你们看到的是黑暗,是虚无,但我看到的是无数双隐藏在黑暗里的眼睛,是随时可能落下的光粒、二向箔,是无数个像我们一样在逃亡、在挣扎的文明残骸。”
“那个被二向箔清理的文明,他们不强大吗?他们能掌握恒星级能量,能发射星际信号,比当时的地球强得多,但结果呢?变成了一张扁平的画,连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来。”我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们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不是因为我们强大,是因为我们够‘苟’,够低调,够敬畏宇宙。”
“可那是地球啊!”林风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眶红了,“我们不能就这样看着它走向毁灭!”
“我们没有看着它毁灭。”罗辑站起身,走到林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现在做的,就是为人类文明保留最后一丝希望。如果地球真的无法避免毁灭的命运,至少我们还在,人类的火种还在,还能在新的宇宙里重新生根发芽。”
“这不是逃避,是战略蛰伏。”我补充道,语气缓和了一些,“‘不干涉’不是放弃地球,是保护我们自己,保护这仅存的火种。等我们掌握了更强大的技术,等我们在高维能量区建立起稳固的避难所,等我们有能力在黑暗森林里立足,再谈其他的不迟。”
议事厅里陷入了沉默,只有通风系统的气流声在耳边回荡。窗外,一颗恒星的光芒穿过星际尘埃,在舷窗上投下一道微弱的光斑,像一盏孤独的灯,照亮了黑暗的宇宙。
我知道,他们心里的执念不会轻易消失,但至少,他们明白了“不干涉”原则的重要性,明白了在宇宙中生存的底层逻辑——活下去,才是一切的前提。
2016.9.20,“苟命号”科研舱,维度数据监测室。
三个月的时间,争吵渐渐平息,但“不干涉”原则的执行,依旧面临着隐性的挑战。
我盯着监测屏上的维度数据,眉头紧锁。零正在整合地球的观测数据与原着时间线,进行交叉验证,而结果显示,有一处微小的偏差——原着中,人类开始建造曲率驱动飞船的时间是2020年3月,但根据当前的观测数据预判,这个时间可能会提前到2019年11月,偏差不到半年。
“零,分析偏差原因。”我指尖敲击控制台,调出相关的观测记录。
【偏差原因分析中……检测到地球同步轨道上出现未知能量信号,来源不明,疑似三体文明提前传递了曲率驱动相关的基础技术,导致人类研发进度加快。】
未知能量信号?
我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的动作顿住了。三体文明为什么会提前传递技术?是威慑平衡出现了变化,还是有其他未知的因素介入?
“罗辑,你来一下科研舱。”我立刻接通了罗辑的通讯,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
几分钟后,罗辑冲进科研舱,手里还拿着半块没吃完的营养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地球的时间线出现了偏差,三体可能提前传递了曲率驱动技术。”我指着监测屏上的能量信号记录,“这个信号的特征很奇怪,不是三体文明常规的通讯信号,也不是人类的技术信号,更像是一种高维能量的残留痕迹。”
罗辑凑到监测屏前,仔细看着信号记录,眉头越皱越紧:“高维能量残留?难道有其他文明介入了太阳系的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