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4年4月17日，03:19
地点：荒芜星系，临时锚定据点外围，“苟命号”飞船指挥舱
冰冷的红光在指挥舱内壁流转，像濒死恒星的余烬。季勃达的指节抵在控制台冰凉的合金面板上，指腹摩挲着微微凸起的能量读数刻度，视网膜上悬浮的系统界面正疯狂刷新着红色警报——
【警告：未知能量源快速逼近，距离3.2天文单位，速度1200k\/s，轨迹锁定临时锚定据点】
【能量特征分析：含金属冶炼残留辐射，疑似小型掠夺性文明探测器】
【机甲编队就绪度：87%，3号、7号机甲能源核心负载异常，剩余功率82%】
“呼吸放缓，季勃达，”他在心里默念，指尖的冷汗被面板低温迅速吸干，“苟命的第一要义，别慌，慌了就露破绽。”
指挥舱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固态，只有控制台散热风扇的轻微嗡鸣，以及隔壁科研舱传来的急促脚步声。罗辑的身影出现在指挥舱门口，他穿着沾满星尘的灰色防护服，眼底带着熬夜解析高维数据的红血丝，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无法掩饰的紧绷：“是冲我们来的？”
季勃达没有回头，视线死死盯着全息星图上那个飞速移动的红点，星图背景里，荒芜星系的三颗死寂恒星像蒙尘的钻石，稀疏的小行星带在黑暗中勾勒出扭曲的轨迹，几颗被陨石撞击得坑坑洼洼的行星，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暗红色氧化铁，像宇宙遗弃的血痂。
“大概率是，”他的声音平稳得像控制台的金属质感，只有握着操纵杆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能量轨迹精准锁定据点，不是漂流的星际垃圾。看速度和能量波动，吨位不大，应该是小型掠夺舰，专门捡我们这种‘隐居’的软柿子捏。”
“软柿子？”罗辑挑眉，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星图上，“我们有八台高级机甲，还有全维度伪装，未必是软柿子。”
“在宇宙里，只要没掌握绝对碾压的实力，暴露了就是软柿子。”季勃达猛地按下控制台侧面的红色按钮，指挥舱顶部的应急灯瞬间切换成深紫色，“通知机甲护卫队，全员进入静默待命，关闭所有主动探测设备，只留被动能量感应。3号、7号机甲立刻启动应急能源补给，五分钟内必须恢复90%以上功率。”
通讯器里传来机甲队长赵磊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电流杂音，那是荒芜星系紊乱磁场的干扰：“收到！3号机甲正在应急充能，7号机甲能源管线有轻微泄漏，正在抢修！”
季勃达皱眉，视网膜上的系统界面弹出机甲状态详情，7号机甲的能源核心旁，一条淡蓝色的能量泄漏轨迹正在缓慢扩散，像一条发光的蚯蚓。他咬了咬牙，切换到机甲编队专属频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7号机甲驾驶员，立刻启动能源隔离阀，放弃抢修管线，优先保证核心功率，用备用能源弥补损耗！记住，你的任务是威慑，不是满功率作战！”
“明白！”7号机甲驾驶员的回应带着一丝颤抖，显然也察觉到了逼近的危机。
罗辑看着季勃达一连串干脆利落的操作，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他曾坚信人类的抗争能换来生机，直到亲眼目睹末日之战的惨烈，亲眼看着地球文明在三体文明面前不堪一击，才逐渐认同季勃达的“苟命哲学”。但此刻，面对未知文明的威胁，他骨子里的抗争本能还是忍不住冒出来：“要不要尝试发送隐蔽信号，表明我们没有敌意？”
“敌意不是靠表明就能消除的。”季勃达摇头，指尖在控制台上快速滑动，调出临时锚定据点的防御布局图，据点是依托一颗直径不足百公里的小行星搭建的，表面覆盖着模拟小行星岩石纹理的伪装层，内部埋着能量屏蔽装置，“在黑暗森林里，任何信号都是暴露坐标的墓碑。他们来这里，要么是掠夺资源，要么是清除潜在威胁，没有第三种可能。”
话音刚落，控制台的能量感应仪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蜂鸣，红色警报灯的闪烁频率陡然加快。
【警告：未知文明舰船进入1天文单位范围，释放三台小型探测器，正向临时锚定据点逼近】
【探测器能量特征：含武器系统，疑似粒子束炮】
“来了。”季勃达的心跳骤然加快，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机甲编队，做好威慑准备，隐藏在小行星带阴影处，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火，不准暴露位置。科研组，立刻关闭据点所有能量源，包括生命维持系统的备用能源，全员进入低能耗休眠状态，呼吸频率控制在每分钟3次以下。”
指挥舱内的灯光彻底熄灭，只剩下全息星图的微弱蓝光，映照出季勃达和罗辑紧绷的侧脸。外面的宇宙，黑暗得令人窒息，三颗死寂恒星的光芒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只有小行星带偶尔发生的碰撞，会产生短暂的闪光，像黑暗中眨动的眼睛。
季勃达的视线透过舷窗，望向黑暗深处。他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收缩，借助系统强化的视觉能力，隐约能看到三个微小的光点，像三颗移动的星辰，正快速穿越小行星带。那就是对方的探测器，冰冷、精准，带着掠夺者的贪婪。
“他们在扫描。”罗辑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贴在季勃达耳边，“能量扫描波正覆盖我们的据点。”
季勃达点点头，指尖死死按住操纵杆上的威慑触发按钮，指腹的皮肤几乎要嵌进按钮缝隙里。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扫描波像一张无形的网，一遍遍掠过临时锚定据点，掠过“苟命号”飞船，掠过隐藏在小行星带阴影里的机甲编队。
每一次扫描，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刮过他的神经。
“系统，伪装层能量反射率是否正常？”他在心里默念。
【伪装层能量反射率0.03%，符合宇宙尘埃模拟标准，未被探测到】
【机甲编队能量屏蔽生效，探测器扫描无异常反馈】
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丝，季勃达却不敢有丝毫大意。他知道，掠夺性文明往往极其谨慎，一次扫描没问题，不代表两次、三次没问题。
果然，三分钟后，对方的探测器突然减速，在距离临时锚定据点0.3天文单位的位置悬停，其中一台探测器脱离编队，径直向据点所在的小行星飞来，速度放缓到200k\/s，显然是准备进行近距离探查。
“要暴露了？”罗辑的呼吸变得急促，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应急武器上。
“别急。”季勃达的声音依旧平稳，眼底却闪过一丝狠厉，“赵磊，7号机甲，启动备用能源，释放微量干扰信号，模拟小行星磁场紊乱，引导探测器偏离航线。3号机甲，做好随时拦截准备，一旦干扰失败，立刻用粒子束炮摧毁探测器，但不准暴露自身位置。”
“收到！”赵磊的回应带着一丝决绝。
7号机甲隐藏在一颗巨大的陨石后面，悄然启动备用能源，释放出一道微弱的磁场干扰波。那道波像无形的推手，轻轻作用在逼近的探测器上。探测器的航线果然出现了细微的偏差，原本直指小行星的轨迹，稍稍偏向了左侧。
“有效！”罗辑的眼睛亮了一下。
季勃达却皱起了眉，他注意到，另外两台探测器的能量波动突然增强，显然是察觉到了异常。果然，几秒钟后，那台偏离航线的探测器突然停下，调转方向，再次向小行星逼近，这次的速度更快，能量扫描的频率也陡然提升。
“干扰失效，对方起疑心了。”季勃达咬牙，猛地按下威慑触发按钮，“机甲编队，威慑启动！3号、5号机甲，开火！目标探测器引擎部位，只毁引擎，不毁主体！”
隐藏在小行星带阴影里的3号和5号机甲瞬间启动，两道耀眼的粒子束炮从黑暗中射出，像两道划破宇宙的闪电，精准命中探测器的引擎部位。
“轰——”
没有声音，宇宙是真空的，但通过能量感应仪，能清晰地捕捉到探测器引擎爆炸产生的剧烈能量波动。那台探测器失去动力，像断线的风筝，在宇宙中漫无目的地漂流。
另外两台探测器瞬间做出反应，能量波动急剧提升，粒子束炮的充能光芒在黑暗中亮起，显然是准备反击。
“全体机甲，火力威慑！不要命中，只展示火力！”季勃达大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八台机甲同时开火，一道道粒子束炮在探测器周围划过，形成密集的火力网。耀眼的光芒照亮了附近的小行星带，暗红色的小行星表面被光芒映照得忽明忽暗，像地狱的鬼火。
对方的探测器显然没想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行星带里，竟然隐藏着如此强大的火力。两道充能完毕的粒子束炮迟迟没有发射，探测器在原地悬停了几秒，突然调转方向，快速向远处的掠夺舰飞去，显然是准备撤退。
“别追！”季勃达立刻下令，“机甲编队，立刻撤回阴影处，关闭所有武器系统，恢复能量屏蔽。科研组，启动据点能量源，恢复生命维持系统，但保持最低功率。”
指挥舱内的灯光重新亮起，淡蓝色的应急灯映照出季勃达布满冷汗的额头。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后背的防护服已经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冰凉刺骨。
罗辑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敬佩：“你赌对了，他们果然怕了。”
“不是赌，是计算。”季勃达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他们是小型掠夺舰，吨位有限，火力不会太强，遇到未知的强大火力，第一反应是撤退，而不是硬拼。但这只是暂时的，他们大概率会回去搬救兵，或者标记这个区域，我们必须立刻清理痕迹，撤离这里。”
他立刻切换到全员通讯频道，语气恢复了冷静和威严：“现在，全员进入紧急状态，执行痕迹清理计划。机甲编队，立刻前往探测器坠毁区域，回收所有爆炸残骸，销毁任何可能暴露我们身份和技术的痕迹，包括能量残留。工程组，拆除临时锚定据点的所有设备，带走核心部件，销毁无法带走的设备，确保不会留下任何人工痕迹。科研组，立刻整理高维能量数据，打包所有资料，十分钟后全部转移到‘苟命号’。”
“收到！”各小组的回应整齐划一，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季勃达的绝对信任。
季勃达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看向舷窗外的宇宙。刚才的火力威慑留下的能量痕迹，还在黑暗中缓缓消散，像一道短暂的伤疤。那三颗死寂恒星依旧沉默，小行星带恢复了之前的死寂，仿佛刚才的紧张对峙从未发生过。
但季勃达知道，危险并没有过去。
“罗辑，你去协助科研组整理数据，确保没有任何资料遗漏。”他对罗辑说，“我去机甲编队，亲自监督痕迹清理。”
“小心点。”罗辑点点头，转身快步走向科研舱。
季勃达穿上厚重的防护服，检查了一遍头盔的密封性，推开指挥舱的舱门，走进了飞船的廊道。廊道里的灯光是冰冷的白色，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维修工具，显然是之前紧急抢修设备留下的。
乘坐升降梯来到飞船底部的机甲停靠舱，八台高级机甲已经整齐地停靠在舱位里，机甲表面的能量护盾已经关闭，露出银灰色的合金外壳，上面还残留着之前航行时沾染的星尘。赵磊正站在3号机甲旁边，和维修人员沟通着什么。
“情况怎么样？”季勃达走过去，拍了拍赵磊的肩膀。
赵磊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难掩兴奋：“队长，机甲都没事，就是3号机甲的粒子束炮炮管有轻微磨损，7号机甲的能源管线泄漏已经修复，不影响后续使用。探测器残骸回收工作已经开始，预计半小时内完成。”
季勃达点点头，目光扫过机甲编队，最后落在舷窗外。透过停靠舱的舷窗，可以看到几台机甲正在宇宙中作业，它们的机械臂灵活地抓取着探测器的残骸，将其放入专门的销毁舱。销毁舱启动时，会释放高温等离子体，将残骸彻底融化，不留任何痕迹。
“不能只销毁残骸，”季勃达严肃地说，“还要清理能量残留。对方的探测器发射过扫描波，我们的机甲也开过火，这些能量残留会像路标一样，指引他们找到这里。通知机甲驾驶员，启动能量清除装置，用反能量波中和所有残留的能量痕迹。”
“明白！”赵磊立刻拿起通讯器，传达指令。
季勃达走到舷窗边，看着窗外的宇宙。荒芜星系的黑暗，比太阳系外围的黑暗更加纯粹，没有行星反射的光芒，没有星际尘埃的散射，只有无尽的虚无。远处的三颗死寂恒星，像三个冷漠的旁观者，见证着宇宙中无数文明的兴衰、掠夺与逃亡。
他想起了地球，想起了2025年那个猝死的凌晨，想起了方向盘上冰冷的触感，想起了网吧里那些关于三体危机的解密档案。那时候的他，只是一个想在城市里苟活的滴滴司机，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带领着两千人的幸存者，在宇宙中艰难求生，与未知的外星文明周旋。
“苟命真难啊。”他低声呢喃，嘴角却勾起一丝自嘲的笑意。
就在这时，通讯器里传来工程组组长的声音：“季队，临时锚定据点的设备拆除工作已经完成，无法带走的设备已经销毁，现场没有留下任何人工痕迹。”
“科研组数据整理完毕，全部转移至‘苟命号’核心数据库。”罗辑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残骸回收完毕，能量残留正在清除，预计十分钟后完成。”赵磊汇报道。
季勃达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切换到全员通讯频道：“所有人注意，十分钟后，‘苟命号’将启动维度折叠引擎，离开荒芜星系，目标：宇宙中心高维能量区。各小组做好启航准备，检查设备，确认人员到齐，不准遗漏任何一个人，不准留下任何一丝痕迹。”
“收到！”
回应声在通讯器里回荡，带着坚定的信念。
季勃达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机甲正在有条不紊地清理能量残留，反能量波在宇宙中形成淡淡的涟漪，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将之前留下的能量痕迹一点点抹去。黑暗的宇宙，再次恢复了它原本的模样，仿佛这里从未有过人类的足迹，从未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威慑与逃亡。
但季勃达知道，痕迹可以清理，危险却不会消失。那个掠夺性文明，大概率已经记住了这个区域，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他们还会回来，带着更强大的火力，寻找曾经的“软柿子”。
“必须更快，必须更强。”他在心里默念，“只有掌握了足够的维度技术，只有抵达高维能量区，我们才能真正安全，才能在这个残酷的宇宙里，苟到最后。”
十分钟后，能量残留清理完毕，所有机甲撤回“苟命号”，所有人员到齐，设备检查完毕。
季勃达回到指挥舱，罗辑已经在那里等候，眼底带着期待。
“可以启航了。”罗辑说。
季勃达点点头，坐到指挥椅上，双手放在操纵杆上，眼神坚定：“系统，启动维度折叠引擎，目标：宇宙中心高维能量区，航线规划完毕，规避所有已知文明星域，静默航行。”
【维度折叠引擎启动中，能量输出正常，航线已锁定】
【“苟命号”准备启航，倒计时：10，9，8……】
指挥舱内的全息星图上，一条淡蓝色的航线从荒芜星系出发，穿过密密麻麻的星体，直指宇宙中心那个散发着高维能量光芒的区域。
“3，2，1，启航！”
季勃达猛地按下启航按钮，“苟命号”飞船轻微震颤了一下，随后缓缓驶离临时锚定据点所在的小行星，引擎喷出淡蓝色的能量火焰，像一条发光的尾巴，在黑暗的宇宙中划出一道优美的轨迹。
透过舷窗，季勃达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临时据点，那颗不起眼的小行星，此刻已经恢复了它原本的模样，静静地漂浮在小行星带里，再也看不出任何人工改造的痕迹。
飞船加速，很快脱离了小行星带，向着宇宙深处飞去。荒芜星系的三颗死寂恒星，渐渐变成了遥远的光点，最终消失在黑暗中。
指挥舱内，红色的警报灯已经熄灭，只有全息星图的蓝光和控制台的绿光，映照出众人疲惫却坚定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