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推演室里的核心成员，大多都有亲人留在地球，他们逃离了，却把牵挂和愧疚留了下来。季勃达的心脏也像被揪了一下，他想起了前世的父母，想起了那个平凡的家，虽然魂穿过来后，他和这个世界的亲人没有太多感情，可那种同为人类的共情，还是让他感到窒息。
“他们不会痛苦的。”罗辑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水滴的攻击速度太快，战舰毁灭的瞬间，船员甚至来不及感受到痛苦，地面上的人，或许直到最后一刻，都还相信着胜利。”
这话说得残忍，却带着一种残酷的温柔。季勃达看着罗辑，发现这位学者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嘲讽和落寞，只剩下一种历经沧桑的平静，一种看透了宇宙残酷本质的麻木。
“地球那边的信号越来越乱了。”观测组的成员突然说道，声音带着颤抖，“公共频道里，已经开始有恐慌情绪蔓延，有人在质疑舰队的战况，有人在传播末日谣言，官方还在强行维稳，可已经压不住了。”
季勃达走到辅助屏幕前，屏幕上显示着地球公共频道的实时画面，主播的笑容已经变得僵硬，语速飞快地念着官方通告，可背景里隐约能听到混乱的尖叫声。另一块屏幕上，是暗网的消息，各种猜测、恐慌、绝望的言论刷屏，Eto的残余势力则在疯狂庆祝，叫嚣着“人类的末日已经来临”。
“普通人的末日，确实来了。”季勃达轻声说道，目光冰冷地扫过屏幕，“通知全船，进入二级戒备状态，关闭所有非必要信号发射装置，全维度伪装系统保持最高功率运行，观测组24小时监测太阳系方向，一旦发现任何异常信号向我们这边扩散，立刻启动应急规避预案。”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也带着对地球的沉重哀悼。
季勃达转身走出推演室，走廊里的灯光昏暗，冰冷的金属墙壁传来阵阵寒意。他靠在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一股强烈的疲惫感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三个月的推演，三个月的等待，三个月的心理挣扎，终于要迎来结局了。人类舰队的覆灭已成定局，地球的命运也已注定，而他们，只能躲在这片冰冷的小行星带里，看着自己的母星文明走向毁灭，然后继续在黑暗的宇宙里，艰难地苟活下去。
舷窗外的小行星依旧在缓慢漂浮，遥远的恒星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的宇宙，却照不亮人类文明的未来。季勃达抬起头，望着那片深邃的黑暗，心里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坚定。
活下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带着这群人活下去。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唯一的执念。
时间：2009年7月31日，晚上23:59
地点：“苟命号”飞船观测室
距离推演预测的人类舰队覆灭时间，仅剩最后一小时。
观测室里挤满了人，所有人都盯着中央的观测屏，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屏幕上，太阳系方向的信号越来越微弱，偶尔传来的零星碎片，都是战舰爆炸的能量波动和船员的绝望呼喊。
“信号...信号消失了。”观测组的成员声音颤抖，手指死死指着屏幕，“人类舰队的信号，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混乱的能量杂波。”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赵刚才猛地长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却又像是失去了什么，眼神空洞地望着屏幕：“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季勃达站在最前面，身体挺得笔直，目光死死锁在屏幕上，脑海里一片空白。没有悲伤，没有庆幸，只有一种极致的空虚。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地球文明的辉煌时代彻底落幕，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绝望。
“零，监测周边星域信号，是否有异常辐射，是否有未知信号锁定我们的位置。”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带着一种历经劫难后的沉稳。
“周边星域信号正常，未检测到异常辐射，未被未知信号锁定，全维度伪装系统运行稳定，伪装相似度95%。”
听到零的汇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罗辑走到季勃达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平静：“他们的末日，是我们的警钟。记住今天，记住人类舰队的覆灭，记住黑暗森林的残酷，以后无论遇到什么
罗辑走到季勃达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平静：“他们的末日，是我们的警钟。记住今天，记住人类舰队的覆灭，记住黑暗森林的残酷，以后无论遇到什么诱惑，都不能忘记‘苟命’这两个字的重量。”
季勃达缓缓点头，目光从观测屏上移开，投向舷窗外的黑暗宇宙。小行星带的岩石在遥远恒星的照射下，泛着冰冷的灰白色，像一颗颗凝固的眼泪。他能想象到，此刻的太阳系里，曾经辉煌的“末日长城”已经化为飘散在宇宙中的金属尘埃，那些热血沸腾的船员，那些满怀期盼的普通人，都已经在水滴的攻击下，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通知各分组，维持二级戒备状态72小时，观测组每小时汇报一次太阳系及周边星域动态，科研组加快伪装系统优化，防御组继续机甲集训，不能有任何松懈。”季勃达的声音重新变得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人类的教训，我们不能白看。”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原本压抑的气氛被一种紧绷的使命感取代。小林擦干眼泪，挺直了腰板，眼神里的稚气被坚定取代；赵刚松开攥紧的拳头，掌心的血痕已经结痂，他转身走向防御组的通讯终端，开始部署后续的戒备任务；老周则扶了扶眼镜，带着科研组的成员，匆匆离开了观测室，直奔实验室。
观测室里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季勃达和罗辑两人。设备的嗡鸣声重新占据了主导，观测屏上依旧显示着太阳系方向的能量杂波，像一片混乱的静电雪花。
“你说，我们这样做，是对的吗？”季勃达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这是他魂穿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苟命”原则产生怀疑。
罗辑沉默了片刻，走到舷窗边，和季勃达并肩而立，望着窗外的小行星带。“没有对不对，只有活不活。”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如果我们选择回去支援，或者发送预警，结果只会是和人类舰队一起覆灭，到时候，人类文明的火种，就真的彻底熄灭了。我们现在的苟活，不是懦弱，是责任。”
“责任...”季勃达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心里的迷茫渐渐消散。他想起了“苟命号”上的两千名成员，想起了赵刚的热血、老周的执着、小林的成长，想起了每个人眼里对生存的渴望。这些人，都是他的责任，是人类文明延续的希望，他不能因为一时的恻隐之心，就把他们推向毁灭的深渊。
“以前我总觉得，面壁者的责任是抗争，是守护地球。”罗辑的目光变得悠远，像是在回忆过去的自己，“直到跟着你逃出来，看到宇宙的残酷，看到人类的渺小，我才明白，真正的守护，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壮，而是在绝境中保留希望的隐忍。我们现在的每一次苟活，都是在为人类文明保留东山再起的可能。”
季勃达转头看着罗辑，这位曾经的面壁者，如今已经彻底融入了“苟命”的阵营，他的眼神里没有了过去的玩世不恭，也没有了面对末日的绝望，只剩下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稳和坚定。这一刻，季勃达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位理念互补的伙伴在身边，这条路，似乎也没有那么孤独。
“你说，三体文明接下来会怎么做？”季勃达转移了话题，将注意力重新拉回现实的威胁上。
“接管地球，奴役剩余的人类，这是必然的。”罗辑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但他们不会满足于此，接下来，他们会扩大探测范围，清理太阳系周边的潜在威胁，我们所处的小行星带，虽然隐蔽，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季勃达点点头，深以为然。三体文明的目标是生存和扩张，他们不会允许任何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势力存在，哪怕是像“苟命号”这样，看似微不足道的逃亡飞船。
“零，调取近一个月来太阳系周边的探测数据，重点分析是否有三体探测器的信号痕迹，同时模拟三体文明可能的探测范围和路线。”季勃达对着空气下令，他知道，零的数据库里，已经存储了海量的宇宙信号数据，这些数据，是他们判断危险的重要依据。
“数据调取中，模拟分析启动，预计耗时12小时。”零的电子音及时响起。
季勃达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连续三个月的高强度工作，加上刚才的心理挣扎，让他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他能感觉到，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大脑也开始出现轻微的眩晕。
“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盯着。”罗辑注意到了他的疲惫，主动开口说道，“接下来的72小时，我们轮流值守，你需要保持充足的精力，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季勃达没有拒绝，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好，我休息4小时，4小时后过来换你。”他看着罗辑，认真地说道，“有任何异常，立刻叫醒我。”
“放心。”罗辑点点头，目送季勃达转身离开观测室。
走廊里的灯光依旧昏暗，冰冷的金属墙壁传来阵阵凉意，让季勃达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他沿着走廊缓缓走着，两侧的舱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有的平稳，有的急促，显然，人类舰队覆灭的消息，已经在船员中传开了，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走到自己的舱室门口，季勃达轻轻推开舱门。狭小的舱室里，只有一张简易的床铺、一个储物柜和一台便携终端。他没有立刻躺下，而是坐在床沿，打开了便携终端，调出了自己穿越前的照片。
照片里的自己，穿着滴滴司机的工作服，笑容憨厚，背景是繁华的城市街道，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那是2025年的地球，虽然平凡，却充满了烟火气，没有三体入侵，没有黑暗森林，没有宇宙逃亡，只有简单而真实的生活。
季勃达的眼眶微微发热，他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屏幕上的自己，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他想念那个平凡的生活，想念城市的烟火气，想念那些没有末日威胁的日子。可他知道，那些日子，已经永远地过去了。
现在的他，是季勃达，是“苟命号”的领袖，是人类文明的守护者，他必须放下过去的思念，扛起肩上的责任，带着身边的人，在这片黑暗的宇宙里，顽强地活下去。
他关掉终端，躺倒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再有迷茫和挣扎，只剩下冷静和坚定。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三体的探测、流浪文明的威胁、黑暗森林的打击，还有宇宙轮回的终极命运，都在等待着他们。
但他不会退缩。
就像罗辑说的，他们的苟活，不是懦弱，是责任。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会带着这群人，在宇宙中继续苟下去，直到跨越轮回，直到人类文明的火种，在新的宇宙里，重新绽放光芒。
窗外的小行星依旧在缓慢漂浮，宇宙的黑暗依旧深邃而冰冷，但季勃达的心里，却燃烧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那是生存的信念，是文明的希望，是在极致苟命中，永不低头的倔强。
4小时后，他会准时醒来，继续投入到紧张的戒备和筹备中。而现在，他需要短暂的休息，为接下来的挑战，积蓄力量。
观测室里，罗辑独自坐在观测屏前，目光死死盯着太阳系方向的能量杂波，手里拿着一份未完成的《宇宙苟命生存手册》，笔尖在纸上缓缓滑动，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凝聚着人类文明用鲜血换来的教训。
宇宙的黑暗中，死亡的阴影刚刚掠过太阳系，而在遥远的小行星带里，一束微弱的火种，正在极致的隐蔽中，小心翼翼地燃烧着，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