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浊浪兴王府(2 / 2)

香车经过之处,无论商贾豪绅还是普通百姓,无不慌忙跪伏于地,头深深埋下,不敢直视。几个衣着光鲜、看似颇有身份的商人,更是膝行上前,满脸谄媚,双手高高捧起精致的锦盒,口中高呼:“小的恭迎督公!些许海外奇珍,不成敬意,求督公笑纳……”车帘纹丝不动,只伸出一只保养得极好、指甲染着蔻丹的苍白手掌,随意地挥了挥,旁边立刻有宦官上前,将那锦盒收下,如同收取垃圾。

“这……”赵莽看得目瞪口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额头青筋暴跳,“阉竖当道,竟至如此?!”

沈砚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厌恶与忧虑,低声道:“何止于此?将军请看那城门口。”

船队缓缓靠向一处专供军船停泊的码头。巨大的兴王府南门——镇海门,巍然矗立。然而,本该由铁血甲士镇守的雄关要隘,此刻城门口盘查过往行商百姓、收取入城税的,赫然也是一群群面白无须、眼神闪烁、身着宦官服饰的税吏!他们颐指气使,对过往行人肆意呵斥盘剥,稍有不满,便是拳脚相加,甚至动用枷锁。城门楼上,几个身着文官或武将袍服的身影,却只能畏缩地站在角落,看着那些宦官行事,脸上带着麻木或隐忍的屈辱。

“满朝朱紫,尽是阉竖!”沈砚的声音带着冰冷的讽刺,“那位女相大人……呵,在这等情势下,竟能立足朝堂,执掌权柄,其手腕心机,实非常人所能揣度。”他看向一直沉默如山的林自强,“将军,此间水深,更甚虎门万倍。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林自强按刀立于船头,玄甲在兴王府巨大阴影下显得愈发深沉。他仿佛没有看到码头上那荒诞而屈辱的一幕幕,深邃的目光越过喧嚣混乱的码头,越过那高耸入云的斑驳城墙,投向城池深处,那片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金碧辉煌的宫阙群落。

空气中弥漫的奢靡、腐败、绝望的气息,如同粘稠的毒雾,无孔不入。那是王朝末路的腐朽气息,是骄奢淫逸侵蚀了骨髓的恶臭,是横征暴敛下万民血泪的蒸腾!这气息沉甸甸地压下来,几乎令人窒息。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腐朽之中,林自强体内沉寂的气血却微微翻涌起来。筋骨皮膜深处,那如同无数细微雷霆蛰伏的雷音,竟自发地、极其微弱地震荡了一下。仿佛一头沉睡的凶兽,在极度污秽的环境里,嗅到了一丝……铁与血的味道?一丝能将其唤醒、能磨砺其爪牙的……混乱与杀伐的气息?

这异样的共鸣一闪而逝,快得连林自强自己都几乎以为是错觉。他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随即恢复如常。只是那双映照着兴王府巨大阴影的眼眸深处,除了固有的沉凝与警惕,悄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深渊般幽邃的光。

“靠岸。”林自强的声音低沉响起,打破了船上压抑的寂静,如同投入死水的一块冰,“约束部众,谨言慎行。”

“镇海”号巨大的船身缓缓靠上码头,沉重的锚链哗啦作响,砸入浑浊的江水。跳板搭上码头木桩的瞬间,一股更加浓烈、混杂着汗臭、劣质脂粉、腐烂食物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气息扑面而来。

林自强踏上兴王府的土地,脚下是浸透了无数血汗与污秽的、油腻湿滑的木板。他抬起头,巨大的镇海门城楼如同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身后,是千里迢迢带来的、承载着海陆川野望的船队与缴获。前方,是深不可测、遍布荆棘与毒沼的龙潭虎穴。

国都大比?那或许只是这场风暴漩涡,掀开的第一道帷幕。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浑浊的珠江在脚下奔流,呜咽着,卷起无数肮脏的泡沫,流向那看似金碧辉煌、实则暗流汹涌的宫阙深处。